“不行!”
一声尖锐的惊呼从门外传来,萧淮歌花容失色。
她顾不得门口侍卫的阻拦,横冲直撞地跑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皇上面前。
“父皇,女儿不同意这门婚事!”
她面色慌乱,说话都带着颤音,眼神瞟向旁边呆愣的景昭时,神色变幻。
喜爱、纠结、恐惧、嫌恶……萧淮歌阖了阖眼,下定决心。
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
“父皇,女儿之前只是一时糊涂,对景侯爷并无男女之情,请父皇明鉴!”
皇上被她尖利的嗓音吓了一跳,眉头忍不住皱起。
训斥道:“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了。”
萧淮歌泪盈于睫,委屈地抬起头,“父皇,女儿只是太着急了。”
刚刚御医所言,她皆已知晓。
景昭如今痴痴傻傻,痊愈的希望渺茫。
靖远侯府声名显赫,怎么可能让一个傻子做侯爷。景昭的侯位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往日景昭位高权重,她嫁过去就是受人敬畏的侯夫人。
如今,景昭愚钝痴傻,嫁给他,不但荣华不保,还要备受耻笑。
萧淮歌如何能愿意。
她按捺住心中最后一丝不舍,坚定地抬起头。
“父皇,女儿不愿意嫁给景昭。”
皇上顿时眉眼一沉,刚要发怒。就见李公公脚步匆匆地躬身走来。
禀报道:“陛下,淑贵妃和宸贵妃在外求见。”
皇上瞥了萧淮歌一眼,暂时没工夫理会她,冷声道:“你先在这儿跪着,好好想想清楚。”
随即转头吩咐李公公,“把人请进来吧。”
“是。”
片刻后,宸贵妃一身明黄襦裙,淑贵妃一身浅蓝对襟长裙,一左一右,几乎同时进门。
身后跟着沈棠与三皇子二人。
几人同时对皇上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上脸色微微好了几分,眼神温和,“李公公,给宸贵妃和淑贵妃赐座。”
话音刚落,就看到身后的沈棠二人。
想到昨日三公主之事,皇上顿时明白了沈棠的身份。
笑着说道:“一同赐座吧。”
“是。”
宸贵妃与淑贵妃一左一右,落坐在皇上身旁。
沈棠与三皇子,面对面,坐在下首。
刚刚坐定,沈棠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景昭耷拉着嘴角,可怜巴巴的瞅着沈棠。
嘴角微动,眼瞅着一声“娘子”即将脱口而出,沈棠目光一厉,不着痕迹地瞪了景昭一眼。
景昭一哆嗦,紧张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痛之下,泪花不受控制的浮上来,景昭再也忍不住委屈。
声音闷闷地喊了一声,“娘子……我痛……”
此言一出,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刚好看到跪在大殿中间的萧淮歌。
顿时脸色都奇异起来。
萧淮歌更是浑身一凛,忍不住惊愕地瞪大眼睛。
声音陡然拔高,“景昭,你是疯了么!”
谁是他娘子?
平时正眼都不愿多瞧她一眼,现在却故意在父皇面前,称呼得如此亲昵。
景昭是故意要赖上她不成?
她看着景昭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嫌恶。
不光萧淮歌这么想,淑贵妃与三皇子也面露迟疑。
只有坐在对面的沈棠,尴尬的头皮发麻。
她当然知道景昭是在叫谁,只是现在这情况,傻子才会承认。
她动了动身子,面色自若的端起茶盏,挡住对面射过来的目光。
萧淮歌却慌乱的失了分寸。
她挺直身子,恼怒地看着景昭。
“景昭,你别以为故意败坏本公主的名声,我就会下嫁给你。”
“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哪里配得上我?”
皇上脸色一沉,茶盏重重落在桌案上,一声厉喝,“淮歌!你怎么如此冷血无情?”
“景昭虽然头部受伤失忆,有些痴……愚钝。即便如此,他依然记得你。”
“记得你们的婚事。”
“在他受伤之前,还惦记着请朕给你们赐婚,如此情谊,你丝毫都不顾及么?”
未免也太铁石心肠了些。
萧淮歌脸色发白,急声解释道:“我与景侯爷哪里有什么情谊,父皇你误会了。”
“什么婚事,我根本不知道,景侯爷想要成婚的根本不是女儿。”
她面色急切,皇上却根本不信。
失望道:“淮歌,在朕面前,你的谎话也能随口就来么?”
“你母妃曾多次与朕言说,你与景昭交往已久,互许真心,只等朕点头同意。”
“如今他刚刚受伤,你就全然不认。”
“朕怎么有你这样势利眼的女儿!”皇上面上带着薄怒。
萧淮歌目瞪口呆,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憋屈感。
当初那些话,确实是她让母妃与父皇说的。为得是请父皇下旨赐婚。
这样一来,景昭若是不想抗旨,就必须娶她。
可事到如今,那些谎言却成了套住她的枷锁。
眼瞅着父皇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她赐婚给景昭,萧淮歌顿时急了。
求救地看向淑贵妃,催促道:“母妃,你快帮女儿解释啊。”
淑贵妃脸色也不好,看向萧淮歌的眼神有些怒其不争。
若不是她当初出的馊主意,也不至于此刻被架在这里。
只是毕竟是亲生女儿,淑贵妃不能不管。
她温柔的弯起唇角,轻声道:“陛下,景昭如今重伤未愈,帮他治病才是最紧要的。”
“他对婚事如此在意,怎么会愿意在失智之时,糊里糊涂的成婚呢。”
皇上转头看向她,眸中闪过一抹探究之色。
“淑贵妃的意思,是同意淮歌与景昭的婚事?”
淑贵妃面上笑意不变,语调越发温婉,委婉道:
“陛下,臣妾只有淮歌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了些。”
“臣妾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愿她觅得知心人,像臣妾与陛下一般,同心合意,也不枉此生。”
她眼中带着绵绵情意,让皇上的神色柔软几分。
淑贵妃微微舒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淮歌年纪还小,又自小被陛下与臣妾娇宠,没什么定性。”
“她这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变幻莫测。昨日还喜欢刺绣,今日没准就喜欢上蹴鞠。”
“臣妾想着,婚姻一事,毕竟事关终身,还是莫要着急。两情相悦,才能共度终生。”
“淮歌既然不愿早早出嫁,不如就先留她几年,至于景侯爷……”淑贵妃掀掀眼皮,顿了顿,含笑道:“景侯爷如今的模样,相对于娶妻,不如找个玩伴更为合适。”
她话说得委婉,眼神中的轻蔑却不曾掩饰。
沈棠眉头微皱,忍不住想要出声。
宸贵妃却率先开口。
她冷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明晃晃的不屑。
傲然地轻哼了一声,“真是好笑。”
“当初六公主口口声声,与景侯爷心心相印。那时可是恨嫁得很。”
“如今怎么就突然变了心思。”
“莫不是,嫌弃景侯爷即将失势。”
“若是如此,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的贬低景侯。”
“自然没有这个意思。”淑贵妃忍不住攥紧拳头,脸色阴郁了几分。
这个宸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与她作对。
她眉心浅浅蹙起,带着几分失落和委屈。
“是宸妃妹妹误会了。”
宸贵妃嗤笑一声,厌烦极了淑贵妃这伪善的模样。
她眼角挑起,带着几分瑰丽之色,眼神轻飘飘扫过淑贵妃僵硬的脸色,红唇勾起讽刺的弧度。
直率道:“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请陛下为二人赐婚吧。”
“这一冲喜,没准反而冲去了景侯爷身上的邪祟之气,恢复康健也不无可能。”
淑贵妃被宸贵妃怼得哑口无言。
萧淮歌心里一慌,激动地开口,“我不要!”
“他现在这副模样,宸母妃就这么想推我进火坑么?”
宸贵妃瞟了眼情绪焦灼的萧淮歌,没有出声。
她虽然对淑贵妃不客气,却不愿与小辈争执,落了身份。
皇上却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喝,“住口 !不要再说了!”
“这婚事,是当初你与你母妃二人费心所求,既然如此,便不要后悔。”
“淮歌与景昭的婚事,朕做主了!”皇上一锤定音。
无视萧淮歌委顿的神色,转头面向景昭,神色陡然温和。
声音放轻,像是怕吓到他一般,征求道:“景昭啊,你之前心心念念要成婚,朕帮你赐婚好不好啊?”
“赐婚?”景昭顿时眼睛一亮,确认道:“成婚后昭昭就有娘子了么?”
“对。”看着景昭单纯的神色,皇上越发不忍。
余光扫到面如死灰的萧淮歌,对于这个亲生骨肉,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他眸光微闪,眉眼柔和地承诺道:“成婚后,只要你们生出嫡子,朕就封他为小世子好不好?”
“小柿子?”景昭眼神有些迷茫。
淑贵妃他们却陡然一惊。都明白了皇上的言外之意。
就算景昭如今成了个傻子,圣上依旧不愿意夺爵。
只要嫡子出生,就会成为靖远侯府日后的当家人。景昭在亲子的庇佑下,必然一生顺遂。
而那个嫁给景昭的女子,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夫人。以后靖远侯府的太夫人。
虽无法得到丈夫的宠爱,却可以得到当家做主的实权。
这是多少妇人梦寐难求的。
而靖远侯府在大沥屹立多年,家族中的资源,几乎让旁人无法想象。
与权势地位相比,对于她们这些大家族培养出的贵女,情情爱爱反而落了下乘。
淑贵妃与三皇子,不约而同看一眼萧淮歌。
一桩婚事,换靖远侯府的实权,简直不能更划算。
他们再没了阻拦的心思。
一直沉默的三皇子,突然笑着开口。
“六妹妹,你冷静些,莫要辜负了景侯的一番情谊,也别让父皇的良苦用心被糟蹋。”
“我们都知道,景侯受伤对你打击颇深,你一时接受不了,也可以理解。”
“只是从前你二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你真能尽数忘却么?”三皇子深深地看着萧淮歌。
萧淮歌怔忪的抬起头,已然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更是清楚的看见,三皇子眼中的警告之色。
她神色恍惚,下意识看向淑贵妃。
却见刚刚还为她争取的母妃,端起茶盏,躲开她求助的目光。
萧淮歌浑身一冷,彻底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她绝望之余,又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萧淮歌缓缓站直身子,面色郑重了几分。
开口答应道:“好,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美意。”
皇上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转头笑看着景昭。
柔声问道:“景昭,朕把她赐给你作娘子,你可高兴了?”
一直听得懵懵懂懂的景昭,惊愕地张了张嘴巴。
“娘子?她?”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激动的站起身,脸上满是抗拒。
指着萧淮歌道:“我不要这个坏女人做我娘子!”
刚刚他都看到了,从进门后,这个坏女人偷偷瞪了他好几眼。
还骂他是疯子!
他才不是疯子,这个坏女人又哭又闹,才像是疯子呢。
景昭傲娇地扬起脑袋,认真道:“我有好看的娘子,才不要这个讨厌鬼做娘子!”
“那你要谁做娘子啊?”皇上好奇地问道。
景昭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嘴角上翘,蹦跶着蹿到沈棠身前,转过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骄傲地说道:
“我要她做我娘子!”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寂静。
就连皇上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迟疑地问道:“让她做你的娘子?”
不是淮歌么?
还是痴傻之人也如此容易变心么?
景昭故意撇过脸,背对着沈棠,声音却极大,“她就是我娘子!”
他得意的扬扬头,暗道自己真是聪明。
娘子不让对着她喊“娘子”,但是没说不能对着别人喊啊。
说完这话,景昭侧过脸,对着沈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邀功般的小声道:“昭昭乖吧,昭昭没有对着你喊娘子哦。”
沈棠面色微变,一口气堵在喉间,真想一拳打哭景昭。
她起身在大殿中请罪。
“陛下恕罪,景侯爷只是无心之言,请您莫要当真。”
皇上还未曾答话,淑贵妃已经脸色难看地开口。
“沈姑娘还真有本事,就连痴傻之人,都能勾引。”
她鄙夷地看着沈棠,嗤笑一声。
“怪不得看不上我娘家的侄儿,原来早就寻思好要攀高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