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庄的小喇叭们正在村头的榕树下乘凉。
闭塞的小渔村鲜少有陌生人来,当季守走近榕树,就有好事的人上前,问:“大兄弟打哪来?”
“从北边过来。”
“你找谁?”
“找我妹妹季月,妹夫吴有义。”
“是找有义家啊,你往这条路走,路口左转,再右转,第三家就是。”
“多谢各位。”季守抱拳。
季守走后,众人议论纷纷,“有义这个小舅子长得挺气派。”
“你看他穿着也很讲究呢。”
“可不是,有这样的富裕亲戚,吴有义夫妇不用去修水渠,也不能没了。”
“万般都是命,他小舅子早点来,就没这些事了。”
“不知道这回来是不是要带小桐她舅妈走?”
“那可说不准,哎,小桐这孩子也是可怜。”
季守到洛梧桐家没多久,村长也来了。
“村长叔,这是我舅。”
季守伸出手握住村长的手,“听小桐说,这段时间多亏了村长关照。”
乡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打招呼握手村长也就是进城的时候见过。没想到小桐她舅是个讲究人。村长顿时就有些局促。“都是一家人,应该的。说起来,有义夫妻两人也是为了我家小子才遭受不幸的。”
“都过去了,不提了。”季守拍了拍村长的背。
“今天过来是为了接我爱人和外甥女走。明天稍微整理一下就出发。不如今天晚上村长留下来喝一杯。”
“不不不,大兄弟,晚上到我家里吃个便饭,难得来一趟,马上又要离开,再见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咱们兄弟俩就别客气了,我带了瓶好酒,让我爱人再炒几个菜,你就在这吃。”
季守不由分说把村长按在椅子上。
推杯换盏几轮白酒下肚后,村长红了眼睛。
“有义兄弟,是我亲兄弟啊,为了我家小儿才遭了难啊,我对不起他们夫妻两个啊。”
“连累小桐没了父母。我心里有愧啊。”村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放心,小桐是我亲外甥女,我不会亏待她的。”
“季守兄弟,我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她舅妈对她也好,小桐跟着你们好过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我这心里歉疚啊,不知道怎么报答我有义兄弟。”村长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别说报答不报答的,有义也是把你家小子当自个儿子,不然也不会豁出命去。他也不图你报答,小桐也一样,感情若是在,不计较这一时半会的,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以后但凡小桐有事,我义不容辞。”
村长最后是季守半扶半抱送回去的。
次日,好些知道吴桐要离开的人,都过来送别。有她父母的好友,有走得近的亲戚,吴华腿还没有好,是吴华妈过来,还带了鸡蛋和白面饼子,都是这个时候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
洛梧桐看着面前一张张真诚的脸,说着朴实的话语,内心十分感慨。她不是能坦然接收别人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心中暗自思索着,面上微笑的说着感谢。
洛一和季守帮忙招呼乡亲们,张罗着大家进门喝茶。院内是整理出来可以用的一些生活用品和器具,都是不带走的,打算送人。这个年头,一根线都珍贵,没人会嫌弃东西是否用过,也不在乎东西新旧。
吴有仁一家在门口探头探脑,见状就冲了进来。
“这些都是我们吴家的东西,都别动。”
“小桐,你跟你舅家走了,这房子和东西可都是我们吴家的,可别便宜了外人。”
吴有仁夫妻俩人皆翻着白眼,瞪着还在院内的众人。
季守上前,刚刚和众人和煦谈笑的脸拉了下来,周身立刻透出肃杀之意,“就是你们一家,在我妹妹妹夫去世以后,欺负我外甥女?”
“你们还想抢我妹妹家房子?”
“你姓季可管不着我们吴家的事情。”吴富贵叫嚣。
季守抬腿给了吴富贵一脚,吴富贵摔出五米远,哀嚎不止。吴有义和李桂花立刻退得远远的,贪且怂的嘴脸,惹得众人发笑。
“滚。”
季守一声喝令,吴有义和李桂花抱扶着吴富贵连滚带爬离开了吴桐家。
院中的东西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送走众人,洛梧桐锁上门,和洛一季守三人都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既是要出远门,不带些行李说不过去。
“你们先到村口等我,我去村长家一趟。”
“婶儿,村长叔在吗?”
洛梧桐看村长家院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桐来啦,在呢,快屋里坐。”村长媳妇热情招呼着。
村长正在堂屋里,手上拿着一个小木盒,手边上还有一个不小的包袱。见到洛梧桐进门,就道:“想着你会来,都收拾好了?”
“好了。路途遥远,我舅说要早点出发。”
“应该这样。以后要听你舅舅舅妈的话,要是想家了,就回来。叔管你。”
洛梧桐眼眶一热,远离故土,远离熟悉的亲人朋友,仿佛原主的情绪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她压下情绪,“叔,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我父母的墓地还要劳烦您照看一二。”
“说什么傻话,都是应该的。”
洛梧桐掏出一个小布包,包里有五十个银元,递给村长。
“你这是做什么?”村长不悦的道。
“叔,这是我舅给我的,他说天高路远往后我定是不能经常回来给父母祭扫,村长叔您定是会维护好我父母的墓地,但是我作为子女也该有子女的孝敬。所以,就劳烦您每年帮我买些香烛,果品祭拜我父母。”说完,洛梧桐深深的鞠了一躬。
五十银元在这个时代可是一笔巨款。
“那也要不了这些,你们一路花费也不少。更何况,你以后就跟着你舅一家生活,不好再拿这么些钱。”村长也是担心洛梧桐寄人篱下,生活不易。
“叔,您放心。都是我舅的安排我听着就是了。”
“还有我家的钥匙,”洛梧桐又递出一把钥匙,“就劳烦叔也代为照管了。”原是打算离开前把房子卖了,省的便宜了吴有仁一家,后又一想,这房子是吴桐一家最后的一抹痕迹了,她没有权利随意处置。
村长接过钥匙,“放心吧。房子会给你看管好,日后想回来就回来。”
村长一直在给洛梧桐提醒,她在吴家庄还有退路,要是跟着舅家过不下去了,就回家来。
洛梧桐从口袋掏出一张纸,非常郑重的交给村长,“叔,这是我舅让我交给您的。他说这是盐碱地土壤改良方法。改良后的土地种植产出至少可以翻一番。”没当过农民,产量她倒是不敢多说。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民从来都是靠天吃饭,靠地种田。吴家庄的土地贫瘠,村民们下死力气干,都难维持温饱。不然也不会明知危险仍然有人冒险出海。
改良的方子若是能成,吴家庄的村民们日子可就松快了。
“小桐,你舅有心了。”
“是村长叔仁义,乡亲们和善。”洛梧桐说完便要告辞。
“等等,”村长将手上的木盒和桌上的包袱交给洛梧桐。“你婶子准备点干粮,你们路上吃。”
洛梧桐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村长站在家门口,目送洛梧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