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坐在檐下阴凉处,专心致志的缝着一件青色衣衫。她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啊!”程曦蹙起眉,殷红的鲜血在粉白的指尖上盛开,像一朵妖艳的红梅。她将刺破的手指含在嘴里,惘然若失。
打发黑牛去少林寺已经快一个月了,也不见半点音讯。她曾几次上山,可屡屡被寺里的和尚挡在山门之外。本想易容一番,但想起每次易容都会给林皓白带来不小的厄运,于是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程曦将青衫抖展,对向天空,翻来覆去看了几看,颇为满意的一笑。请教了几次邻居张大婶之后,这回总算缝的有模有样。可是,他什么时候才下山呢…
“曦姐姐。”恍神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程曦连忙将手中的衣裳搭在椅上,急步朝大门迎去。
黑牛迈进院来,脸上布着一层阴霾。
“怎么了?林皓白出事了?”隐隐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程曦有些焦躁的问道。
“该死的贼和尚,可把大哥害惨了!”黑牛愤愤然道。
“啊?”程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踉跄了两步。
黑牛赶紧扶住她,道:“姐姐你别着急,大哥他没事,只不过…只不过…”
“他怎么了?”程曦定了定神,慌忙问道。
黑牛面色黯然道:“他们把大哥关进地牢了。”
程曦怒火中烧,骂道:“好个老秃驴!说变卦就变卦。老子倒要好好问一问那方丈,什么叫‘出家人不打诳语’!”
黑牛道:“其实这事怪不得方丈…”
程曦恼怒道:“少林寺大小事务统归他管,不怪他怪谁?难不成怪天?怪地?怪菩萨?怪佛祖?”
黑牛道:“姐姐你不知道,这两天觉明、觉辛、觉苦几个贼和尚联合起头,天天带着一帮师兄弟和手下弟子在禅堂静坐,非要以弑师之罪将大哥杖毙了才罢休。方丈被逼的没办法,只得以找不到觉开尸体为由,将大哥羁押起来。”
程曦奇道:“觉开的尸体还没找到?”
黑牛摇头道:“和尚们把少林寺后山翻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人。”
程曦道:“莫不是给野兽叼走了?”
黑牛道:“少室山一带既无猛兽,又无恶灵,附近出没的只有几只野狼而已。那野狼或许能将人分食,叼却叼不走的,若是将人吃了,也会留下些许痕迹来,没道理连块骨头都没有…”
程曦忖量道:“难不成他没死?”
黑牛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即便是顶尖高手也难活命。觉开武功平平,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哼。”程曦气恼道:“找不到便找不到,我管他是死是活。觉自己作孽,凭什么要人赔命!”
“唉!”黑牛长叹一声,说道:“方丈心有顾虑,害怕给寺里招引祸端,不想让大哥把他那回的际遇外传出去。如此一来,少林寺僧众不知内情,自然越闹越凶了。”
程曦瞪了黑牛一眼,道:“老和尚不说,难道你和候远的嘴也被人缝住了?”
黑牛摸着后脑勺,道:“姐姐,大哥不是嘱咐咱们,此事一定要保密么。”
程曦骂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老子还保他爹的脑壳!”
黑牛道:“大哥最是重诺,咱们若将此事宣扬出去,他一定会生气的。”
“什么没量经、金刚八象功,两本破书又有什么好稀罕的!”程曦生了一阵闷气,又问道:“老和尚对别人是怎么说的?”
黑牛道:“方丈便半真半假,说觉开见大哥武功突飞猛进,还当他在慧真祖师闭关的地方寻到什么秘笈宝典,几经盘问,又软硬兼施,然却徒劳无获。后来恰逢姐姐你上山探视,觉开痴念神功,心障成魔,于是出手将你挟持,逼大哥道出真相。可那里面除了一本佛经之外确无他物,大哥有口难辨,情急之下施手偷袭,这才将人打下山崖。”
程曦道:“老和尚这副说辞漏洞百出,实难教人不起疑心。”
“是啊!”黑牛道:“觉明那几个贼秃哪里肯信,说方丈听信大哥一面之词,有意偏袒。他们一口咬定觉开是因为撞破你两人私会才横遭此难,还说觉开根本没有掉下山崖,而是被大哥与你藏尸他处,以此混淆视听。”
“臭秃驴!”程曦恨恨骂了一声。
黑牛续道:“非但如此,觉明那贼秃还提议将姐姐捉上山,将你二人分别关押,施加酷刑,查出事情真相…”
“呵呵。”程曦怒极反笑:“老子便帮他们省了这一道工序。”
“姐姐,万万不可!”黑牛急忙劝阻:“这段时间那和尚们都憋着气,咱们贸然前去肯定讨不得啥好阵…”
程曦道:“普天之下,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老子非得问老和尚要个说法不可!”说罢便气冲冲的疾步出门。
黑牛无奈,只好随身跟了上去。
…
…
…
禅堂里,释心、释渡闭目打坐。
释心道:“修炼无量经的诀窍,师弟你还是掌握不来么?”
“毫无进展。”释渡摆首道:“到达天人合一的境地倒是不难,但始终不能进入他说的那种灵魂出窍,神游极乐的状态。”
“彼极乐界,无量功德,具足庄严。永无众苦、诸难、恶趣、魔恼之名。亦无四时、寒暑、雨冥之异。复无大小江海、丘陵坑坎、荆棘沙砾,铁围、须弥、土石等山。唯以自然七宝,黄金为地。宽广平正,不可限极。微妙奇丽,清净庄严,超逾十方一切世界…”释心道:“如此看来,若非身临其境,启发神识,根本无法修炼此功。”
释渡道:“想慧真祖师三十三年未能窥透其中奥妙,你我又何德何能。”
“可惜啊!如此有佛缘的天才,却不能留在我少林寺中,实在令人心意难平…”释心叹息道:“人千苦万苦,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求不得’一苦而已…唉,佛禅渡人不渡己啊。”
释渡道:“眼下唯有留他一天是一天了。”
释心问道:“他现在武功如何了?”
释渡道:“自从他打通丹田气海,修为可谓一日千里。释根上崖之后常与他切磋,一开始只使二三成力,但昨日下山之前,二人相较三百余合,未分胜负。”
释心道:“释根师弟没用大如来神掌罢?”
释渡道:“那一招虽然没用,可也使出八成力了。”
释心感叹道:“仅仅一月时间就有如此进速,无量经委实神奇。”
释渡道:“他要如刘元召那般深谙驭灵之道,再过十年,恐怕便要天下无敌了。”
释心道:“即便不会驭灵,此人前途亦不可限量,还是要让他多承咱们的情才是。”罢了又道:“觉开的事,万无一失罢?”
释渡道:“师兄放心,玄宁办事一向周全,断不会留下马脚。只是这般做法,果真妥当么?”
释心叹道:“大敌当前,就先委屈一下他吧。”
释渡道:“我看还不如将这次下山考试推迟或者取消了,却也名正言顺,何必暗中做那手脚。”
释心道:“此举不大合适。一来闹的人心惶惶,于战不利;二来显得我少林未战先怯,教人耻笑。只要拖过魔教这劫,又在江湖上不损声誉,这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释渡道:“若是魔教今年不来攻打,明年才来,咱们总不能再拖人家一年半载罢。”
“不会的。”释心道:“张道长与鲁怀素是过命的交情,这份讯息断断不会有假。”
释渡起疑道:“张何都已决意投降,他的话还能信?”
“人各有志。”释心道:“张道长要求长生,登仙道,魔教这个旗号正与他十分契合。但一码归一码,他当日与我之言皆出自肺腑,绝不会有欺骗之意。”
释渡呢喃道:“如果真是端午前后的话,那么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这时,如尘匆匆跑来,在门外惶急道:“方丈,首座,白浩的朋友又闹到山上来了,还打伤了一众人…”
释渡道:“白浩的朋友?哪个朋友?”
如尘道:“就是经常易容上山的那个女子。”
释渡疑惑道:“那女子还会武功?”
如尘道:“那女子倒是不会武功,可她操纵的一只木头傀儡十分厉害。众人列成罗汉阵,才将她们困住。”
“傀儡术?”释心和释渡对视了一眼。
释渡起身道:“我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