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白在两座石窟当中来来回回走了一趟又一趟,仍旧没有发现出口,奇怪道:“慧真和尚当初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时间过的久了,如此发生几番地动,山体坍塌,将原有的通道给堵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在佛前坐了一会儿,转念道:“罢了,候远他们定会找人来救我。”当下心中安定。他回到坠落之处,一时寂寞难捱,便从怀里掏出经书打发时间。看了一会儿金刚十象功,此功第一层运气、化气的法门皆与下丹田密切相关,叹了一口气,随即作罢。又翻起无量经,读到一段:“譬如大海,深广无边,设取一毛,析为百分,碎如微尘,以一毛尘,沾海一渧,此毛尘水,比海孰多?”心中灵光一闪,突发奇想道:“我若将体内真气碎如微尘,散布在身体各处,然后透过亿万毛孔一下子全部释发出来,再引导成型,威力该当如何?”又读到一段:“无量菩萨,才猛智慧,心不中回,意无懈时,外若迟缓,内独驶急,容容虚空,适得其中…”脑中懵懵懂懂生出一些顿悟:“心中无物却容万物,心中无际而立万土,非空非有,非有非空…这本佛经之中好像还包罗着一部极为高深的内功心法。”
林皓白又将无量经诵了两遍,然后依照自己的理解和推测,试着运了一番气息。他将一股真气从中丹田缓缓释出,运至膻中,顺着任脉一路向上,方到天突,真气陡然暴增,便如洪水猛兽一般在体内奔涌起来。
林皓白大惊失色,连忙屏气止息,但体内那股霸道的真气兀自横冲直撞,根本不受控制。他一时未能适应,两眼一黑,登时昏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气海丹田又腾地烧了起来,但这一次发作与上次又有不同,烧一会儿,缓一会儿,又烧一会儿,又缓一会儿…迷迷糊糊中,一股热力透过神阙注了进来,向下压制着蠢蠢欲动的灵兽。
俄顷,林皓白神智逐渐清醒,身体也凉却下来。睁开眼,见油灯下坐着一个面容慈悲的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释心方丈。
林皓白坐起身,双手合十道:“多谢方丈大师施手相救。”
释心道:“你觉着怎么样了?”
“我好些了。”林皓白礼了一礼,问道:“莫非是方丈亲自将我救出来的?”
“是释渡和你师父带你出来的。”释心道:“释渡见你脉象不稳,体内又有异象,便交到老衲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林皓白道:“那石窟却是怎么一回事?”
释心道:“那是曾经彗真祖师清修的地方,连老衲也只是听说,从未去过。”
林皓白奇道:“连方丈你都没去过?”转而想起那六颗舍利和经书、布帛,确实不像有人去过的样子。
释心道:“此乃少林绝密之地,历来只由主持向继任的单口传告此事,但两百多年前圆怀主持猝然毙命,从此便断了这个讯息,再无人知晓。”
林皓白又问道:“慧真祖师身在春秋末年,圆怀禅师又处大秦盛世,这期间四五百年,讯息也未断,竟无人去过石窟?”
释心道:“慧真祖师闭关之前留有遗命,除非寺中有人参破无相禅,否则不得进入此地。”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续道:“我师兄释然倒是有此作为,可惜却找不到此间通路,否则也不会死在剑魔手中了…唉,说来道去,终究是无缘之人。”
林皓白道:“这么说,慧真祖师圆寂之后,我果真是第一个去过那的人。”
释心道:“你能得到他的舍利,自然是第一个。”
林皓白忙解释道:“弟子并非有心,是那舍利自己…”
“阿弥陀佛。”释心道:“老衲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此乃机缘,亦是天命。”
林皓白脸一红,心中暗愧:“说是无心,只不过当时不明所以。我若先看了慧真和尚留下的布帛,那舍利就算自己不来,我也非将它吞了不可…”
但此时释心又道:“不过…那舍利子的神通之处,只怕与你无干。”
“什么?”林皓白疑惑道:“这是为何?”他见那布帛上分明写着:一颗舍利,一般神通。若为二,一则眼通,二则耳通;若为四,一则眼通,二则耳通,三则手通,四则足通;若为六,一则眼通,二则耳通,三则手通,四则足通,五则气通,六则血通;若为八,一则眼通,二则耳通,三则手通,四则足通,五则气通,六则血通,七则心通,八则命通。
释心道:“这慧真祖师的舍利,乃是被你体内封印的灵物所取。”
“啊?”林皓白吃了一惊,狐疑道:“可那舍利入体之后,我浑身伤处眨眼即愈…”
释心道:“这大概是灵物功力大增的缘故,并非舍利之效。”
林皓白暗骂:“倒是便宜这畜生了。”
释心道:“白浩,老衲有一个问题,还望你如实作答。”
林皓白当他要问身份,自己也无心隐瞒,便点了点头。
谁知释心却道:“你可有济世之心?”
林皓白一愣,不由垂下头道:“我虽有志,但恐力薄,徒劳无功。”
“阿弥陀佛。”释心道:“尽人事以听天命,倒也不必苛求。你有此志,老衲便安心了。”他从身后拿出布帛并两本经书,道:“你和慧真祖师既然有缘,这几样东西便留在身边,好生参悟。”
林皓白推道:“这些遗物,还请方丈大师归存寺中。”
释心慰藉道:“你不必有什么负担,且看你日后造化如何。”
“不,不。弟子并非推却,于公于私,我都该当此任。”林皓白解释道:“只是这其间一言一字,我全已记在心中。”
“哦?”释心眼皮微微一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慧真祖师果然神机妙算,有神佛之通。善哉,善哉。”随即将布帛、经书收下,安顿道:“白浩,回去之后切记莫将此事张扬,否则传到江湖上,势必要给寺里招来祸端。”
林皓白点头答应,心道:“说与一半个人听,也不算张扬…我只将神功传给候远,不枉骗他当一回和尚。”
“好。”释心道:“你若无碍,便先去一趟知客亭,有两位你的朋友心中牵念,怕还未曾离去。”
林皓白从禅房中退出来,踏着月色,直奔寺外而去。下了几段石阶,遥遥望见亭间两条人影转来转去,不必说,自是程曦和黑牛了。
林皓白喊了一声,程曦喜极,急急从亭里奔出来,眼泪盈盈的拉过林皓白两只手,关切道:“你没事了?”
林皓白心头一暖,笑道:“娘子如此关怀,自然不敢有事。”
程曦锤了他胸口两下,娇嗔道:“都出家做了和尚,还这般没个正经。”
林皓白笑道:“就算做成佛祖,娘子这份情也要永远记在心上。”
程曦面颊一热,细声道:“臭流氓,谁要你记了!”
山边吹来一阵寒风,夹起霜雪。
林皓白道:“这么冷的天,你俩怎么不在寺里等我?”
黑牛搓着手,没好气道:“少林寺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皓白讶异道:“娘子这幅装扮难道也给人认出来了?”
“这回倒怪自己露了马脚。”黑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那窟窿里掉下去之后,正好有一块巨石落下来叠在上面,姐姐还当你被砸死了,哭的昏天暗地,结果先前遇到的那两个和尚听到声音摸了进来,哪还瞒得住。”
程曦拧了黑牛一把,羞道:“大傻牛,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哭,我…我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林皓白微笑道:“后来呢?”
黑牛道:“那石头重有千斤,我们谁也挪不动,候远便和其中一个和尚跑去寺里叫人帮忙。后来你师父、还有罗汉堂那个老和尚便上了山来。那老和尚当真了得,只以一双肉掌就将巨石劈的粉碎,往下投了两个石块听了听声响,就和你师父跃了下去,再就没动静了。直到天黑,又一个和尚过来,说你已回到寺里,叫我们早早下山,莫要逗留。”
林皓白心道:“看来殿中确有密道通入,我当时怎的没有寻到…”
黑牛也问道:“大哥,你掉下去的地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咋不见你几人上来,就回去了?”
林皓白道:“约莫是有。我后来昏倒了,一觉醒来,就已在方丈的禅房。”
程曦问道:“你掉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还听你呼唤了几声。”
林皓白将种种际遇一一道来,直听得二人惊奇不已。
送别程曦和黑牛,林皓白回到住处,见候远萎靡不振的趴在桌上,道:“喂,你怎么拧着个眉头,一脸的死人相?”
“老白!”候远一下子精神了过来。
林皓白合上门,道:“敞着门不嫌冷啊。”
候远道:“我以为人要将你抬进来。”
林皓白嘴角抽动:“想的还挺周到。”
“没事就好。”候远又一头瘫在桌上,唉声叹气道:“你这个害人精。”
林皓白奇怪道:“我害什么人了?”
候远道:“害老子明天要到戒律堂领二十棍。”
林皓白道:“你犯什么法了?”
候远道:“你也一样。”
林皓白道:“我又犯什么法了?”
候远道:“自是犯了那荤戒。”
林皓白骂道:“你个碎嘴说出去了?”
“还不是全赖你!”候远气鼓鼓道:“你好死不死的非往窟窿里跳,这下可好,程姑娘冲进来不由分说大哭了一阵,把两个过路的和尚给引了进来。老子当时穿着僧衣,又一地肉骨,他们又不是傻子,进来一看,自然全明白了。”
“什么叫我‘好死不死的非往窟窿里跳’,难道是我故意跳下去的不成?”林皓白又好气又好笑。
候远抱着手,斜过身道:“反正就赖你!”
“算了。”林皓白故意长叹一声道:“看来小爷在那下面得来的神功还是别教你了,免得以后练出岔子又赖在我身上。”
“什么!”候远一骨碌拾起身:“你从那掉下去之后竟还得了一部神功?”
林皓白心道:“无量经说与他,又要说我戏弄人。这里面奥妙我还没参透,便先不说了。”
候远谄媚道:“老白,到底是啥武功?快说来听听。”
林皓白道:“怎么?现在又不赖我了?”
“怎敢,怎敢。”候远堆着笑道:“明天小弟连你二十棍一发领了。”
“这还差不多。”林皓白躺去床上,道:“天不早了,明日说与你听。”
候远凑过来,干笑道:“老白,能不能先透个名字出来?”
林皓白打了个呵欠,道:“金刚十象功。”
候远摸着脑袋,道:“这是什么武功?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林皓白道:“都失传七八百年了,你当然没听说过。”
“这么厉害!我若练成这门神功,往后江湖上是不是也有我候某人的一段佳话…” 候远想入非非,忽地弹起身一拍脑门:“坏了!程姑娘和黑牛兄弟怕还在寺外等你的消息呢!”
林皓白道:“小爷我早跟他们见过面了…”方说罢,便拉起一阵悠长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