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白、候远和赵光鼎一路向东而去,两日后来到庆州与文州之交南川城。他们寻了家客栈用过餐饭,又置办了一些行头,休息一晚,赵光鼎便与二人分道扬镳。
候远将银两分到一个个小袋里,边分边道:“赵神医真是讲究人,齐帮主送来的银子他竟分文不取。”
林皓白道:“病人到处有,神医不常见,人家又怎会缺钱。”
“说的也是,纵有金山银山,也不过全是身外之物。赵神医当真活的通透!”候远将银两袋子分到袖子、怀衣、裤腿里面,说道:“你也像我这般装好,就算咱俩道上遇见歹人,也不会教一爪子打光了。”
出了南川城,二人又向东南折去,行了一日,来到一座小镇,哪知镇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也没有。林皓白与候远只好继续赶路,但见沿途稻田龟裂,草木枯败,满是一片荒芜之象。
到了夜间,又遇见一股北迁难民,一打问才知道原来今年文州、宜州两道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灾,自入春以来便一滴雨也没落下过。这些难民个个肚腹干瘪,面黄肌瘦,林皓白不由心生同情,看到那些行将饿死的老弱妇孺,更加于心不忍,便将身上干粮、银钱尽数散发,做了善事。
第二天行了半日,林皓白和候远饿的前胸贴后背,只好杀了一匹马来。赶巧打南边又过来一群难民,林皓白便将两匹马都杀了,给众人分食。
等人去的远了,候远道:“大善人,咱俩现在怎么办?若饿死在半道上,岂不冤枉至极?”
林皓白宽慰道:“刚才不是有人说了么,河封城再有两日脚程便到。两日还能饿死个人?”
候远冷哼道:“看这情况,到了河封城也不一定能找口饭吃。要是寻不到你那朋友,我看你怎么办。”
一路上饿殍越来越多,候远心中更加惶恐难安,每走几里,便要数落林皓白一顿才好。又过了一日,两人来到一个快干涸的湖边,虽又饿又渴,却也不愿饮水止解…那湖水浑浊不堪倒也罢了,周遭还横七竖八翻着许多尸体,有的小腹鼓胀,明显是水喝的太饱把自己活活胀死了。附近还有一大团篝火痕迹,柴灰左右散落着一些骨头,却不是牛羊马骨,都是人骨,细想之下,不禁令人作呕。
荒山里宿了一夜,两人胡乱吃了两把干土,中午翻过一座山丘,早已饿的头昏眼花,好在已能望到一面高耸的城墙,前面当是河封城无疑。走近之后,两人不由心下一凉,城门外有官兵把守,挡住成千上万难民不教入城。此处离鲤鱼客栈尚有百里,不补充一些食物清水怕万万捱不到地方。
候远瞪了一眼林皓白,有气无力的道:“现在怎么办?”
林皓白道:“你身上可还藏有银两?”
候远骂道:“有个屁!不都让你这个白痴拿去散给那些饿死鬼了。”
林皓白贱兮兮道:“别废话,你当我不知道,你裤腿里还藏着几十两银子。”
“操你个娘!”候远气哼哼的问道:“你想怎的?”
林皓白道:“莫非你小子要把银子带到阎王殿不成?当然是拿来进城啊!”
候远自然了解林皓白的想法,没好气的从裤裆里掏出两袋银子甩了过去,恶狠狠道:“给你!你他妈真要连累老子饿死在这里,到了阴间非一天揍你一顿不可!”
林皓白接过银子,想了一想,又塞回候远手中。
候远斜着眼,问道:“又干嘛?”
林皓白嬉皮笑脸道:“这种事候爷去办更稳妥一点儿。”
候远气道:“一头嘴上叫大爷,一头使我去装孙子,真有你的!”
打点了那官兵之后,两人顺顺当当进了城去,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更没什么行人。
当初软红香土,繁花似锦的河封城变成如今这幅冷淡景象,令林皓白恍如隔世。
候远躺在街心,嘴里哼唧道:“不行了,老子饿的一步也走不动了。”声唤了一阵,又埋怨起林皓白来:“现在身上若有些银两,说不定还能换两个馒头来吃。”
林皓白道:“你在这等着,我去讨点儿吃的来。”
林皓白挨家挨户的敲起门,敲了十几家也无一人应声,转过街角,这才有户人家给他开门,但一听乞讨,立即又把大门闩了。他穿过巷子,来到另一条街上,但从街头到巷尾,情形与方才一般无二。
林皓白斜靠在墙上,万念俱灰。过了一阵,一侧大门开了一条缝隙,探出个似曾相识的小脑袋来。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吆喝:“成儿,你跑出去干什么?莫理那要饭的。”
那小男孩回过身,说道:“爷爷,这人怎么像是林哥哥。”
一个干瘦的老头探出半个身子,见到林皓白怔了一怔,显然是认出来了。他忙掩上大门,抱起那小孩儿道:“胡说什么,这人满面鼠相,哪及得上林公子一根汗毛。”罢了又道:“赶紧乖乖躺去床上,咱们一天只喝一碗稀粥,可经不起跑来跑去的折腾。”
林皓白直起身子,心下一片凄凉。他回到候远跟前,也躺了下来。
候远道:“你说人几天不吃饭会死?”
林皓白笑道:“若是一直这般躺着,至少也要七八九天。”
候远道:“可我怎么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林皓白道:“因为咱们赶了三天的路,而不是躺了三天。”
“怎么办?”候远道:“我不想死。”
林皓白道:“那就还需再走一天。”
候远道:“走一天就走一天,等傍晚咱们饮些清水再走。”
林皓白疑惑道:“哪里去找水喝?”
候远道:“方才你去讨饭的时候这里路过一个人,我求他赏点儿吃的,他没给我,只说这城里新开了几十口大井,但都有官兵把守,城中的可在酉时去近处官井领水。”
“这倒是个好消息。”林皓白虚弱道:“我先眯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