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白睁开眼,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沙海,天上一边挂着太阳,一边挂着月亮,半黑半白。黑白相交之处生有一棵神树,有百里高耸,千里长宽,遮空蔽日,直通九天。
陆霜还在昏迷。司空笑与一个银发竖耳的男人盘坐在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李悠睡在一旁,晃着葫芦,往嘴里滴酒。
见林皓白苏醒,司空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银发长耳人打量了一番林皓白,赞许道:“就第一次来说,你算醒的很快了。”
司空笑介绍道:“林兄弟是柏杨先生的徒弟,武功和内力俱佳。”
银发长耳人道:“原来是老杂毛的徒弟。怎么他自己不带过来,反倒便宜了你?”
司空笑道:“可能柏杨先生另有其他打算吧。”
“老匹夫,捷足先登啊!”银发长耳人发出一阵大笑。
见此人言语傲慢,林皓白心里有些不爽,但还是上前作了一揖。
“嗯,很有礼貌。”银发长耳人直了直身子,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道:“你二人福泽不浅!既为采气人,只要用心求教,完成孤大人布置的任务,日后随便传授你们一招半式,足可在下界由心纵横。小伙子,好好珍惜啊!”
“狗屁!”李悠骂了一声。
“老酒鬼,你不服气?”银发长耳人道:“但凡受过孤大人指点的,哪个不是绝顶之人?你心性太高,格局太小,怨得了谁!”
“哼!”李悠不屑一顾。
林皓白问道:“自古以往,这里有谁来过?”
银发长耳人道:“九百年来,孤大人一共选中过二十八个采气人。最近的,便是这老酒鬼和老匹夫,上一个是你师父,再往前,有老瞎子李天二、老迂腐曹唯凡、老顽童火炎子、老废物霍起、老顽固卓定平、老穷酸刘元召、老邪门马三七、老魔头郑家远、老赖皮孙高斗、老财迷钱五福、老馋鬼沈大嘴、老油子余西贯、老阴沉吕方、老处女李宵月、老瘸子郭自闯、老太监杨龙、老妖精刘春花、老犟驴上官一阳、老淫贼刘元霄、老牛鼻子王成霸、老狐狸董留平、老秃驴彗真、老疯子胡长安、老乞丐赵令朝,还有就是最先来的老好人吴心有。”
“呸!”李悠骂道:“你个老王八,谁都没你老!”
银发长耳人道:“我老自老,心性好!谁像你,一遇挫折便心灰意懒,如何能成大器。”
“莫提了。”李悠道:“我将心喂剑,行非常之道,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不料却是一场笑话。”
银发长耳人道:“萤火之光,敢与皓月争辉?吴心有那开创玄天剑法之人,在孤大人手中都没走上十招,你又何必较真?”
“我没有较真,只被鬼迷住的心窍突然解开了。”李悠哼唱道:“咦呀呀呀呀呀…等我还了剑,就把你来看,不怕阴阳隔了岸,就怕你的心儿变…”
陆霜可能是被吵醒了,慢慢坐了起来。
司空笑道:“看来我们得动身了。木大人,改日再叙。”
四人径直朝巨大的神树走去。
林皓白感慨道:“原来以前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大都来过这里。”
“确是如此。”司空笑点了点头。
林皓白道:“不过那人提到的名字当中也有几个我没听过的。”
司空笑道:“其中不乏隐士。”
林皓白道:“前辈,我师父之后的采气人,便是你了?”
“不错。”司空笑答道。
“莫非你们之间也有渊源?”林皓白继续问道。
司空笑摇头道:“并没有。”
林皓白道:“我与师姐因你而来,前辈又因谁来?”
司空笑道:“之前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我,冷月孤上门造访,我才来的。”
林皓白疑问道:“他知道你住在哪里?”
司空笑道:“如果一时没有合适的采气人,冷月孤就会剑气护体,亲自入界寻觅人选。他能察觉方圆八百里的剑气波动,又能御剑飞行,虽一次只能出来一两个时辰,但游盖极广。十年前我在林间练剑,冷月孤从天而降,他一剑斩落一片树叶,我深为折服,之后便动身去了鲤鱼客栈。”
林皓白知道其中大有玄机,问道:“这树叶怎么了?”
司空笑从怀中一模,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
“这怎么可能!”林皓白惊叫一声。
只见薄薄一片树叶半边完好无损,半边竟被削起十几层。
司空笑道:“这片树叶我一直温养在身,直到现在,仍还没有看透玄妙。”
“厉害!”林皓白感叹了一声,问道:“前辈,你来这之后,武功精进了多少?”
司空笑道:“说实话,那时我武功远远不及你师父众人,如果没有冷月孤指点,少说也要多走几十年弯路。”
“冷月孤是不是也跟刚才那人一样,是这样的?”林皓白两只手放在耳朵上,做出兔子的模样道。
李悠拍手大笑道:“对,就是这样!”
林皓白道:“的确与我们不大相同。”
“人家是高贵的上等精灵,咱们是下贱的浊骨凡胎,怎么能够相同。”李悠小心的嘬了一口葫芦中的欢伯。
林皓白道:“上等精灵一向都这么看不起人么?”
李悠道:“基本全是这副鸟样子。”又道:“但此地尖耳怪为数不多,不好盖棺定论。你哪天若是碰到吴心有,可以问问他。”
“吴心有?”林皓白骇道:“他还活着?”
李悠道:“据说在他们精灵上界,活个万八千年都不算难事。”
“那岂不是跟灵龟活的一般长。”陆霜难得开口说话。
“哈哈哈!”李悠大笑道:“所以我一律称他们为老王八!”
林皓白道:“吴心有如今在他们那个地方?”
司空笑道:“当年吴心有以一己之力为冷月孤采来半数煞气,后来走火入魔,武功全失不说,还落下残疾,成了废人。冷月孤念其贡献,便破例将他带入上界安享长生。”
“什么?”林皓白后背一凉,道:“干这活还会走火入魔?”
“别害怕。”司空笑宽心道:“虽然天地元气会腐蚀人的心神,但一般两剑之内不会有什么危险。”
林皓白将信将疑,问道:“除了吴心有,还有走火入魔的采气人么?”
司空笑掐指算道:“赵令朝、胡长安、刘春花、郑家远、霍起…就这几人。”
林皓白道:“这么多人!”心中已打起退堂鼓。
司空笑道:“他们之中有的采了三剑,有的采了四剑,才会如此。”
林皓白道:“前辈你采了几剑?”
司空笑道:“三剑。”
林皓白又道:“那吴心有却采了几剑?”
司空笑道:“九剑。”
林皓白吐了吐舌头,道:“怪不得他能接冷月孤十招…”
司空笑道:“此人天赋的确可怕。”
李悠道:“能造出玄天剑法这种东西的人,不但可怕,而且变态!”
林皓白惋惜道:“他这般卖命,真是不值。一个外来人,在那种地方苟且安生,有什么意思…”
李悠道:“人有千面,心有千变,每个人想法不同,追求也不同。况且吴心有得到的好处不止如此,冷月孤还照顾了他的女儿吴名花,送了一杯太阳井之泉和月亮井之泉。
林皓白道:“这泉水有何作用?”
“长生不老。”李悠道:“一杯太阳井之泉能延寿八百年,一杯月亮井之泉能驻颜八百年。吴名花没什么练武天赋,但学会了传送这门技艺,于是有此恩惠。”
“传送?莫不是…吴老板?”林皓白探问道。
“当然是吴老板。”李悠望着天,喃喃自语道:“八百年,要经历多少生离死别,叫人何其孤独…”
陆霜忽道:“为他们采集天地元气的人,是不是都能得到一番好处?”
“不错。”司空笑道:“每采一剑天地元气,冷月孤就会答你一问剑道,每采三剑,则授你一门剑法。当然,引来合格的采气人,也有受益。”
陆霜道:“也就是说,我们不一定能成为合格的采气人?”
司空笑道:“假如半年之内还未领悟其中关窍,又或一年之内不能熟练采集,则要落选。”
林皓白道:“前辈,落选的都有何人?”
司空笑道:“近些年只有武当剑痴张山远落选过一回。年代久的,我却不知。”
陆霜神色黯然道:“连张山远都做不成采气人,何况是我…”
“采气人武功功底固然重要,但天赋更为关键。”司空笑努了努嘴:“比如李大剑仙,一气之下散去神功,十日里醉九日,论修为还不如你们,采这一剑煞气却易如反掌。”
林皓白一旁打气道:“师姐,既然司空前辈不偏不倚只相中咱们二人,那肯定板上钉钉,没跑的事儿。”
司空笑颔首笑道:“我看人一般不会走眼,何况采集煞气还要相对容易一点。”
林皓白道:“这么说,天地元气还分有好几种么?”
司空笑道:“天地元气共有四种。‘恶’与‘煞’为天地元气之阴,‘祥’与‘和’为天地元气之阳。年代不同,所产生的天地元气也不尽相同。”
林皓白道:“这是为何?”
司空笑道:“因为天地元气由人而来。‘恶’与‘煞’是人们消极情绪所生,‘祥’与‘和’是人们积极情绪所生。若战事多起,兵荒马乱,老百姓今日失亲,明日丧友,又流离失所,备尝艰苦,天地间便以恶煞之气为主;若河清海晏,天下升平,老百姓安居乐业,天地间又以祥和之气为主。这九百多年,历经朝代,祥、和、恶气均已采毕,唯煞气只差两剑。顺利的话,你和陆姑娘便是最后两个采气人。”
林皓白道:“采气一剑,需要多久?”
司空笑道:“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林皓白又道:“祥、和、恶、煞四种天地元气各需多少剑?”
司空笑道:“各需一十八剑。”
林皓白不解道:“既如此,何需花费九百年时间?”
“一来寻人,二来等气。”司空笑道:“且不说采气人时续时断,就说这煞气,自春秋之后,直至秦分诸国,才日渐盛起,形成气候。空等的日子,远比想象中多的多。”
林皓白道:“即便和平之年,一遇天灾人祸,也有煞气形成罢?为什么不一齐采来?”
“哪有那么容易。”司空笑道:“天地元气积十为粟,积百为寸,积千为束。采气一剑三万束,你想在盛世采满一剑恶煞之气,或在当今采满一剑祥和之气,那都比登天还难。”
“哦。”林皓白渐渐明了,又道:“他们这样大费周折,究竟所图何事?”
司空笑道:“据说是为了捉拿一个逃到咱们这界的叛徒。”
林皓白奇道:“那叛徒难道不需采气?”
司空笑道:“其中曲折,我也不知。想必本事也是极大。”
陆霜问道:“前辈,天地元气长什么样子?需如何开采?”
司空笑道:“这要等你们被施加青眼术后才能看见。至于采气之法,日后自有人教。”
“还要被人施术?”林皓白怯道。
司空笑道:“放心,此术有益无害,不仅能让你看见天地元气,还能开阔你的眼路。”
“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坏处。”李悠道:“有时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一些黑气飘在天上,不免令人心烦。”
行了二三十里,四人来到一湾水泊边,过了一道木板长桥,但见树下盘根交错,宛如山峦。攀过两条根系,又向东南穿行许久,方才到树干底下。一个很高很瘦的男人捧着一本书,站在一扇门外看的聚精会神。
司空笑上前问候道:“秋大人。”
冷月秋头也不抬道:“孤大人在八层藏气阁等你们。”
李悠坏笑道:“老色胚看什么呢,底下小油伞都支起来了。是不是吴老板写的那本《红莲传》呀?”
冷月秋脸一红,合上书背到身后,骂道:“去,你个老酒鬼怎么还没喝死你!狗拿耗子!”
一进门,里面却是一座宏伟的大殿,空中飞着一群群鸽子大小的黄白光虫,将整个殿堂照的明光烁亮。几十个上等精灵有男有女,各司其事,有的向来望了一眼,神态中满是鄙薄。
司空笑见惯不怪,领路朝东侧一条扶梯盘旋而上,每走十丈就有一个洞口,可能便指一层。
李悠骂道:“这帮白毛尖耳怪,好像咱们这界人欠着钱似的。啊呸!”
林皓白笑道:“人家可是能活上万年的优良品种,怎么看得起咱们凡人。”
“哈哈哈!说的也是。”李悠向上望道:“不过这个冷月孤还算略通人情世故,这不,还晓得出来迎咱们一下。”
林皓白抬头一看,洞口那人身躯伟岸,穿着一身雪白华服,英俊的连自己都有点儿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