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端起酒,笑道:“在下湖州人氏,闯荡江湖已有多年,虽和人交手不多,但也鲜有败绩。不想今日先在鹿兄弟面前吃了一堑,后来对上林兄弟更输的心服口服。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宋某敬你们一碗!”
鹿萧冷冷道:“林兄武功虽高,说话却不甚讨人喜欢。这酒慢喝。”
林皓白干笑了两声,道:“我一时嘴快,逞了几句口舌,还望鹿兄多多包涵。”
鹿萧不依不饶,道:“我记得你说我俩一个痴一个傻,不知谁痴,不知谁傻?”
林皓白尴尬一笑,解释道:“我见你当时未明宋兄言下之意,随口而出,并非存心。”
“哦?”鹿萧问道:“什么言下之意?”
宋野打圆场道:“林兄弟,鹿兄弟,既然大家坐到一起,现在便都是朋友,咱们前事休提,先干了酒再说。”
林皓白道:“这话不说清楚,鹿兄只怕不想跟我喝酒。”
鹿萧斜首道:“正是如此。”
“鹿兄。”林皓白道:“你可知宋兄为何不让你当那卫官?”
鹿萧略显不快道:“不知道。”
林皓白道:“因为无论是你还是他,当卫官的第一仗,几无生还可能。”
“什么?”鹿萧一阵错愕。
林皓白继续道:“这北境上过两天有一场恶战,对面的卫官,是剑鬼。”
“剑鬼?”鹿萧惊道:“就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那个剑鬼?”
林皓白点了点头。
宋野放下酒碗,叹了口气道:“确是如此。以林兄弟的身手或许尚有进退,但我们两个…只怕谁去谁死。”
“怪不得…怪不得…”鹿萧浑身一颤,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看来我不但傻,量也浅的很了…”
宋野劝慰道:“正所谓不知者不怪,鹿兄弟不必太往心里去。”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罚!”鹿萧猛喝了一碗酒,随即起身又抬了一碗,正色道:“宋兄、林兄,鹿萧愚昧,不解二位好意,冲撞之处,万望海涵。”又道:“在下亦非贪生怕死之辈。林兄,这一战,且容我为你助阵!”
宋野站起道:“宋某也是一样!”
林皓白见二人与他非亲非故,两语三言,便生同生共死之愿,一时间心潮澎湃。酒入肚肠,连发道:“好男儿!好汉子!好兄弟!”
宋野豪情顿生,说道:“宋某与你二人一见如故,咱们不如就此义结金兰,一同为国奋战如何?”
林皓白道:“在下正有此意!”
“好!”鹿萧也欣然同意。
三人遂向店家借来香炉,携手出楼,向天焚香八拜。当中以宋野年龄最长,林皓白次之,鹿萧最小。拜罢兄弟,三人复又上楼,这才开怀痛饮。
酒过三巡,宋野忽道:“二弟,你和剑鬼可有渊源?”
“渊源?”林皓白一时迷惑不解。
宋野又道:“二弟师承何处?我曾有幸目睹剑鬼诛杀剑圣三徒弟余小光,你二人使的步法极其相似。”
“咦?”林皓白暗道:“老怪物不是说他从不收徒的吗?”
宋野见林皓白面有异样,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关切道:“二弟?”
林皓白回过神来,说道:“大哥,实不相瞒,我与剑鬼素不相识。教我武功的那人自称剑神,我们相处虽长,却从未问过姓名。”
“剑神柏杨?”宋野一听,刚喝的一口酒不禁呛了出来。他擦拭了一番酒水,笑道:“看来今日败在二弟手里真是不冤,你这起点,着实太高了。”
林皓白嘲戏道:“那老头儿不怎么正经,说不定是他自吹自擂,诓骗我呢。”
宋野道:“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冒充剑神大名,况且二弟如此年纪就有这般身手,肯定错不了。”又道:“不过,你若真与剑鬼不识的话还须多加小心,他步法虽不及你精妙,但有一招剑法气吞日月,非同小可。”
“多谢大哥提点。”林皓白心下暗道:“如果真和我同师,倒也好办了…”
鹿萧这时端起一碗酒水,长叹道:“山高林又深,难觅领路人。”叹罢一饮而尽,一脸闷苦之色。
宋野会意,安慰道:“人生机缘固然重要,但这习武之路大多还是要靠自己走的。”
林皓白接口道:“三弟天赋异禀,若能像前两日我遇到一个醉汉所言,做到‘无心无我’,剑法定能大成。”
“哦?醉汉也会使剑?”鹿萧不悦道。
林皓白道:“道无心,亦无我,念而不执,水到渠成。”然后低头喝酒,不再作声。
鹿萧仿佛顿悟了一半,痴痴道:“无心?无我?”仰脖喝下一碗酒,又道:“如何无心?如何无我?”他抓头揪发,苦思良久,后来索性抱起酒坛咕嘟咕嘟豪饮起来。
宋野正要劝阻,林皓白偷偷摆了摆手。
“是了!”鹿萧忽将酒坛一摔,当即拍桌而起,拔剑自舞起来。只见他身法如狂如颠,脚下东址西牵,时似雷电,时似风烟,去时躲影,来若翩迁。
小酒楼霎时千疮百孔。宋野鼓掌喝道:“好剑法!”
林皓白赞道:“三弟果然悟性奇佳。”
这一番动静甚响,掌柜的闻声冲上楼来,站在拐角处满面怒容。
未等说话,宋野抛出一锭金子,掌柜的伸嘴一咬,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揖身道:“几位少侠高兴就好。请便,请自便!”
鹿萧起身醉眼朦胧,朝林皓白歪歪斜斜揖了两下,道:“多谢二哥不吝赐教…”说罢,趴在桌上一醉不起。
林皓白与宋野相视一笑,碰碗正饮,却听楼下传来一阵打骂之声。
“你这小贼,三番两次偷我包子,实在欺人太甚,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饶命啊!实在是因为包子太好吃了…”
“他妈的,好吃也不能白吃啊!拿钱!”
“俺没钱…”
“没钱?没钱就打到你给老子吐出来为止!”
“啊哟,啊哟!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啊哟…”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林皓白来不及下楼,直接从窗户上翻身跳下。宋野一愣,随即跟上。
“傻牛!”
“大哥!俺找你找的好苦!呜呜呜…”原来偷包子的小贼正是黑牛。
林皓白递上一锭银子,好言道:“店家,给你添麻烦了,我和我兄弟前些日子不小心走散了,他身上确实没带什么钱。”
“小事儿,小事儿!”包子铺老板接过银子眉花眼笑:“就是这孩子太气人了…包子还吃吗?店里坐,快进店里坐!”
黑牛哭道:“吃…”
林皓白问道:“程曦呢?”
黑牛一听,哇哇大哭道:“姐姐…姐姐…”已哽咽到说不出话。
林皓白心下一沉,道:“不急,咱们边吃边说。”转头又对宋野道:“三弟还在楼上,劳烦大哥暂且照料,我一会儿再找你们。”
宋野见没什么大事,便先回身。
待黑牛心情平复,林皓白问道:“怎么回事?”
黑牛呜噜噜道:“俺…俺今早饿醒…”正说着又被噎住。
林皓白骂道:“吃货,慢慢说。”
黑牛咽下嘴里包子,砸了几下胸口,顺了气道:“那日俺跟姐姐走了一会儿,在石桥边碰见一个黑衣怪人,姐姐当即扭头就跑,可莫名其妙眼前无端就多出一堵墙来。姐姐好像认识那人,说了一通什么痣眼啊,杀谁啊,嫁给谁之类的,俺一句也听不懂。再后来那人一直盯着俺,俺偷偷看了他一眼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才刚刚醒来…大哥,俺们快追吧,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吗?”
“我知道,她回家了。”林皓白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黑牛疑惑道:“回家?”
林皓白吐了一口气,道:“放心,她不会有事。只不过人各有命,从天意吧。”
黑牛怔了怔道:“你不追姐姐了。”
林皓白埋着头,却已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