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锅巷是一条匠人聚居的巷子,住在这里的多是打铜的匠人,后来也住进了一些铁匠和银匠。
一说到匠人,闻茵便想到匠人法。伏义的怨灵木偶,银罗的银鱼银纸鹤,她都亲身领教过。
这次的“四立案”,会不会也和匠人法有关?
马一惟家是一座不大的小院子,只有一进,如今家中只有眼盲的六旬祖母。大理寺念其年老,派了一名婆子在她跟前照顾,也是为了监视。
得知闻茵要半夜探访马家,管翊已经派人来通传。那名婆子伺候老祖母起身,还将作为证人的邻人叫了过来,等候问话。
走进马家的院子,闻到的不是匠人家中的铁器味、汗臭味,而是一股子淡淡的墨香。
夜色如墨,院子里的老树上挂着一个昏黄的灯笼。随同而来的大理寺衙役手中也提着灯,凭借灯光,闻茵才看清眼前年迈的老祖母。她的脸上爬满皱纹,背佝偻着,眼窝因为长年失明而凹陷成了两个黑洞。
闻茵略一沉吟,笑道:“老人家,您受委屈了,咱们到里面说话吧。”又转头问那婆子:“马一惟住在哪间厢房”
婆子指了指东边的厢房:“是这一间。”
那厢房很小,只站得下四个人。除了闻茵陆景管翊和那位老祖母,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闻茵环顾了这厢房一周,问:“老人家,平日里马一惟呆在屋子里,最常做的事是什么?”
老人颤巍巍地回答道:“这孩子最爱读书。”
陆景觉察出些微头绪,问:“一本书少说半两银子,家贫至此,如何买得起书?”
“回大人的话,这孩子平日省吃俭用,省下的钱都用来买书了。”
闻茵回头看,只见屋角放置着一口木箱,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放置的都是竹炭,中间是一个布包。打开包袱,都是四书五经。
这些书每一本都有勤为翻动的痕迹,可见马一惟确实是一个好学的少年。
她又走到桌子前,用手轻轻摩挲那简陋粗糙的桌面。这书案是用破旧的门板拼成的,表面有许多缝隙。
闻茵的手指摩挲过那些缝隙,指尖沾上了一些粉末。
“把那邻人叫进来。”她背对着众人说道。
外面听得听传,便让邻人进来。
闻茵问:“六月初七那一晚,你在门口观望马一惟,当时他正坐在这张书桌前,背对着你,是吗?”
“是。”
“他当时在读书?”闻茵转过身,直视着那位邻人,“你看见他的书了吗?读的是哪本书?”
邻人支支吾吾:“不敢欺瞒县主,小人确实没看见是哪一本书。”
“那你还记得当时他桌上的油灯放在哪里吗?”闻茵问。
邻人走过来,拿起桌上那并未点燃的油灯放在桌子的远角:“放在这里。”
管翊倒吸一口凉气:“放在这里?怎么可能?这油灯如豆,若不是放在近前,便照不亮书页。除非……”
“除非马一惟当时并不是在看书。”闻茵将手伸到陆景鼻尖下,“国师大人,您看看这是什么粉末?”
陆景在闻茵指尖轻轻一嗅:“白矾、水银、锡、鹿角……这是磨镜粉。”
“不错。只有磨镜子才需要这几种粉末,而这粉末是我方才在书案的缝隙中发现的。说明马一惟时常在这里磨镜子。”闻茵道,“还有,六月初七晚上,他独自呆在房中,将油灯置于书案远角,这也说明他当时不是在读书,而是在——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