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没怎么睡,一大早却还得起来梳洗打扮,因为今日是大日子,闻茵要随未婚夫卫蘅一同去长乐公主府拜见公主和左相。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到永王殿下。
当今圣上原有八子九女。可惜皇天不佑,王子公主们不是夭折就是早逝,如今只剩下太子和永王。
永王自幼年弱多病,皇帝为了让他平安长大,在他幼时就加封为王,还将他寄养在自己最信任的妹妹长乐公主府中。
永王是长乐公主一手抚养成人的,情同母子。永王贤能,在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
当今朝政,便是由太子党和永王党把持。太子身后是右相韦家,而永王则有长乐公主和左相。
至于宫中那位老皇上,他的心思全在寻找长生之道上。
闻茵梳妆已成,便叫人去知会卫蘅。
少顷,两架华丽的马车出现在门前。卫蘅在前一辆马车上,闻茵则上了后面那一辆。
拜见王公贵戚有许多繁文缛节,卫家是天下皇商,卫蘅驾轻就熟,闻茵跟着照做便是。前后耽搁了不少时辰,二人才被引见。
见到公主时,长乐公主正在花园一处亭子里与左相对弈。
他们身边站着一位年轻人,穿着锦缎常服,头顶上乌黑的发髻用羊脂白玉琯束着。
那锦缎常服看着宽松闲散,像修道居士的打扮,不甚华丽,但锦缎之上满篇同色缂丝的仙鹤纹样,又是贵不可言的皇家气度。
闻茵一眼便认出来,这是昨夜随张清灵一同来拜访的那位真源道长。
公主和左相正在专心对弈,卫蘅和闻茵低头垂手站在亭外等候。
真源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
卫蘅担心闻茵不认识,便趁人不注意,在闻茵手心中偷偷写了一个“永”字。
——永王?!
闻茵膝头一软。
他竟是永王?!
昨夜她还威胁他,说要放狗咬他。
永王低头专心看公主和左相对弈,闻茵低着头,恭谨地候着。
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明明永王眼睛没看她,闻茵却觉得好像一直被他盯着看。
一盘棋胜负已分,左相李观复方才抬起头来,好像刚发现卫蘅和闻茵在那里,熟络地笑道:“哎呀,庭郁和碧君来了。失礼失礼。”
卫蘅和闻茵忙行大礼。
昨夜天色太晚,闻茵并未将永王容貌看得十分仔细。今日一见,惊为天人。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没有一处不像画中人。皮肤比女子还白皙几分,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扬,有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透红的薄唇,唇角似笑非笑。明明是和气的样子,却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闻茵第一次在男子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左相笑道:“永王殿下与公主见过庭郁了,碧君是初次见吧?”
永王笑而不语。
公主淡淡道:“听说这位姑娘擅合香,不知我这花园能合出什么香?”
永王道:“姑母想考一考这位姑娘?”
李观复笑道:“说起来,我在江南时,也没有机会领教碧君的合香技艺,今日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闻茵低头道:“民女献丑了。”
草木之香,蒸馏、萃取、蓐蒸所需工序复杂,又没带合香的工具来,闻茵只得随机应变。
她从花园中挑选了十余种香花香草,用楚地的法子,以丝带编成手环,献给公主。
公主接过鲜花手环,放在鼻尖下一闻,赞许道:“嗯,不错。”
然后又问了别的话,几岁了,家在哪里,进京有何事。
左相解释道,他在淮扬遇到闻茵时,曾听她说起国库里库存的香料可以卖作军饷,但他不识香料,恐怕贱卖,便请闻茵前来襄助。
公主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碧君姑娘了。”
当场赏赐了闻茵一些绫罗绸缎,还给了她直入内库的腰牌,可凭腰牌由宫人带引进出香药库。
卫蘅与闻茵谢了恩,便退出来。
出公主府的路上,卫蘅见闻茵心事重重,便问她在想什么。
闻茵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因为再见永王,觉得他城府极深,又惶恐于如此尊贵的王子,为何昨夜深夜来访。
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人将要出公主府时,迎面走来一位黑衣男子。
三人不由得同时顿住脚步。
沉默片刻,那男子冷冷一笑,先打破了沉默:“久别重逢,没想到竟是在这里。”
卫蘅和闻茵几乎是同时行礼,异口同声道:
“草民卫蘅拜见景明侯。”
“民女闻茵拜见景明侯。”
景明侯、太史令陆景陆大人,大白天也戴着鎏金铜面具,将眉目和心思都藏在坚硬诡异的面具之后。
他没有赐他们起身,而是抬脚继续往前走。
经过二人身边时,他冷冷扔下一句:“京城岂是你这样的身份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闻茵狠狠一怔。
他走后半晌,卫蘅直起身,也将闻茵扶起来。
“弯了半天腰,累了吧?”他温柔询问。
闻茵摇摇头,苦笑道:“我才知道,庭郁平日一定受过不少气。”
卫蘅温柔地抚过她鬓边秀发,道:“天下是一人之天下,除了天子,没有人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