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便能隐隐约约见到船上的人影。
只见画舫的一楼似乎在举行夜宴,华灯彩绸,觥筹交错,宾客们个个身着华服,看上去来头不小。
二楼有几个厢房亮着灯,几位看上去尊贵无比的男子,正在听盛装的女子们弹琴。
那位弹琴的女子真有如天仙一般。
小檀问:“大小姐,那就是李笑笑吗?哪个是冯莺儿?”
闻茵没有理会他,目光继续循楼而上。
三楼以上的厢房都亮着灯,唯独有一间,黑灯瞎火的,笛声却正是从那间厢房传出。
谁人月下笛吹梦,莫问红尘有几年……
那笛声并非如泣如诉,也不见得技艺高超,可却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闻茵不由得听呆了。
遥想起,那日她与他行走在楚山之中,他走得快,她走得慢。
那时她以为他讨厌她,故意想扔下她,却没想到,转过一个山弯,他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吹着笛子,一边等她。
闻茵的眼眶有些热热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摘下他的面具之时,就是他告别之时。
小檀见闻茵在发呆,眼角隐隐有泪光,既心疼又小心地问:“大小姐,陆大夫他应该也在淮扬吧?咱们不如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闻茵轻声说,“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参加香会的。”
“那香会之后呢?见见故人,总可以吧?”小檀试探道。
闻茵摇了摇头。
已经告别过的人,就不要再见了。
若再见,岂不是又要再一次告别?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凄惶伤感。
这种心绪压在心头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她知道自己不远千里上淮扬,并非是为了参加什么天下香会。
不过是为了,想来他所在的地方看一看。
她不会去见他,再过十几日,她便杳无声息地回去。
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但淮扬会变成她心头的一道风景,一个梦。
当她想起什么的时候,便从记忆中寻找出来,看一看。
想念风景,比想念一个人,要好多了。
闻茵鬼使神差地拿起挂在胸前的玉骨哨轻轻一吹,清啸一般的鹤唳之声划过如晦暗之镜的夜空。
那骨哨是没有声响的,鹤声从天外传来,盘桓不去,久久回荡,仿佛真有一只鹤在天外盘旋。
不知什么时候,笛声停了。
闻茵回过神时,那画舫上乱哄哄的夜宴之声也平息了。
仿佛是她由心而发的叹息,吹灭了一个梦。
嗯,不对,笛声停了?
一种隐隐的感觉爬上她的心头。
不会……这么巧吧?
她开始头皮发麻。
“小、小檀,我们快走吧。”闻茵道。
“为什么?不是才刚来吗?”
“唔,水里说不定真有龙。”
闻茵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急急用手划水,船下的小银鱼得令,便将船推开去。
湖面下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啊!大小姐!水里真的有龙啊!”小檀紧紧抓住船帮,指着身后惊呼道。
只见一条波浪跟在闻茵的小船后面,浪头涌动,好像真的有龙在水面下潜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闻茵欲哭无泪。
当日他给她玉骨哨,说遇到危难可以吹响玉骨哨,他便会赶来。
她哪里知道这东西有这么灵验嘛!
再说淮扬这么大,还能说赶来就赶来?!
又哪里知道,只是想找条有钱人的画舫蹭小曲听,可就这么巧他在上面!
——唔,他真的在那画舫上吗?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闻茵略一犹疑,想回头去看看身后的动静,一回头,却见到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立在船尾。
“哇!”
闻茵吓得往后一缩,重心偏移差点掉下船。
男子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
“哪里受伤了?!”
陆景从未如此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