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终于通晓了,九和心心念念,想回马厩的原因。
他不禁会心一笑,目光柔和的瞧着九和,叮嘱道:
“既如此,你就先回屋歇息,一会儿有医士来给你看伤。”
“你可留意一下这院子里的二等女使,倘若有合心意的,我可将她指派给你使唤。”
九和闻言,瞪着眼睛惊呼道:
“我还有这待遇呢?”
杨焕依旧展着满脸笑意,回道:
“能住进这院子里的耳房,你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应当有近身使唤的女使。”
九和暗忖着深吸一口气,似是恍然大悟一般,茅塞顿开的点了点脑袋。
杨焕瞧着她一副了然于胸的顿悟模样,以为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殊不知,九和满脑子臆想的,是宋彦那句,她当首功。
九和抬手挠着脑袋,满心感慨。
难不成这就是,给自己首功的表彰?
宋彦可真是个慷慨阔绰的真爷们儿,尽会整这些实际的,自己太喜欢了。
不过,九和并不想要,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人跟着的派头。
本就是一个女婢而已,太过招摇难免会招人嫉妒,不如独来独往自在。
九和晃眼瞄了一圈眼前的景致。
来回干活走动的女使不少,光是眼前这片庭院,就得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身后的回廊,曲曲折折的蜿蜒在院子里,乍一眼,没瞧见尽头。
这么大个院子,遛弯得遛上小半天吧。
九和满心满眼只剩下两个字,奢靡。
她满腹感叹的瞧着杨焕,乐呵道:
“杨内侍,其实有没有使唤的女使,对我来说不重要。”
“现下得个轻松的差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以后咱们肯定经常碰面,假使我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请杨内侍多多指教。”
言罢,端端正正的给杨焕行了一礼。
杨焕赶忙伸出双手,搀扶她,心里顿时对她添了几分刮目相看。
得了势,没有给自己抬架子,反倒是谦逊起来。
是个心思聪慧的丫头,并不像明面上的那般没心没肺。
杨焕的眼波稍稍一晃,在九和面上扫了几圈。
见她一脸端正,不似做作之相,正色道:
“九和小娘子谦虚了。”
“咱们都是近身伺候殿下的人,当通力合作、守望相助才是。”
“现下既已安顿好了你,我该向殿下复命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可来寻我。”
言罢,杨焕行礼而去。
九和目送着杨焕远去的身影,耸着眉头万分感慨。
好歹也是长相周正、身量修长的秀气男人,可惜了,怎么就挨了一刀。
万恶的宦官制度,真是害人不浅。
接下来的几日,九和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已经不是一般人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
睡醒了,就有女使把饭菜端进屋子。
吃饱了,院子里溜达一圈,再回屋睡个回笼觉。
整日里,只有两件事,吃和睡。
突然之间什么事都不用做,竟觉着闲得发慌起来。
主要是没有手机,没有无线网,还是得找点事情做才好。
九和反复琢磨了好久,决定整一套蒸馏设备,既可以提炼酒精,又能做植物精油。
想提炼酒精,是因为和府里医士打交道时,发现这里医士处理伤口,并没有专门消毒的药物。
只是在伤口撒点药粉,或是涂抹药膏。
伤口感染发炎了,只能刮腐肉,剜掉脓疮。
至于做植物精油,那用处就太多了,至少做成香水,说不定还能成为良国首富。
说干就干。
这日,九和吃完了早午餐,刚好巳时三刻。
她换了身,水蓝色绣云纹的锦缎褙子,配上月白色暗纹的宽袖里衬长衫。
迈着欢愉的小步调,一路朝账房溜达去。
账房在前院,要穿过中间的山水庭院。
这庭院比一个足球场还大。
九和特意绕着湖边走,边溜达边赏景,一不留神,已经将近午时了。
午时一刻,账房就该闭门午休了。
九和急急忙忙赶到时,账房大门半敞着。
她探头探脑的绕过门口屏风。
往里一瞧。
书案后面端坐着一位执笔的中年男子。
男子唇周蓄着胡须,身穿褐色锦缎的圆领宽袖袍,微微蹙着眉头,一脸凝神专注且肃穆。
右手执笔,左手打着算盘,每每算出一个数,右手才动笔记录。
瞧着他一门心思铺在眼前的书案上,九和椅着屏风,也不作声。
主要怕打断男子计算,只静静瞧着等候。
大约过了快两刻,男子才放下手中毛笔。
左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目光依旧停在书案上,满脸称心的笑了。
九和见状,抬手扣了扣屏风,笑道:
“账房先生,我是九和,殿下说,我可以来支取银钱。”
男子眼皮一抬,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九和的脸面上。
他晃眼打量着九和,不紧不慢的起身,抬手对九和施了一礼,道:
“原来是九和小娘子,久违了。”
男子见九和满脸疑惑的瞧着自己,展颜一笑,解释道:
“在下是府中总管事,杜舒。”
“曾在浣衣厅见过小娘子,只是那时小娘子高烧昏迷,不曾见过在下。”
杜舒稍稍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支取银钱之事,殿下已经吩咐过,请问小娘子,准备支取多少银钱?”
九和满目恍然,笑着回了一礼,道:
“原来是杜总管,久仰大名。”
“上次多亏杜总管救了我,本该去拜会感谢杜总管的,今日遇见了,还请杜总管受我一礼。”
言罢,九和郑重的,对着杜舒行了一礼,继续道:
“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的上九和的地方,尽管吩咐,九和定当全力以赴。”
杜舒瞧着九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心中大感罕见。
原以为是个靠色相上位的女使,没想到攀上了高枝,还对人这般谦和。
看样子,是个懂得笼络人心的丫头。
杜舒忙伸出双臂,搀扶九和,和气道:
“小娘子言重了,在下也是听命行事。”
“咱们都是为殿下效忠的人,以后自当齐心协力。”
九和脑门一颤,忽觉着,杨焕也说过同样意思的话。
他们都一致的,用着隐晦的言辞,让自己通晓,如今这般快活自在的好日子,是宋彦给的。
要自己去感恩宋彦、效忠宋彦。
想来是铁矿之事,让宋彦觉着自己有用。
企图自己为他所用,帮他获得更多的功业。
她猛然间领悟了。
但凡能上位的,都要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听命行事,只是最基本的忠心。
办事之前,要懂得去推敲主子的心思。
只有领会了主子的目的,才能做出让主子满意的事,升迁自然就指日可待。
九和满脸一副受教了的神情,赞赏的瞧着杜舒,真诚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杜总管,我很好奇,这里是账房,为什么没有账房先生,反倒是杜总管在算账?”
“我方才见杜总管,眉目紧锁,可是遇到了疑难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