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起赶过去的时候,大楼楼底下已经被围起来了。
天气阴冷但无风,大楼高耸入云,天空与路面共一色,灰戚戚的。
还未清扫干净的积雪慢慢消融,雪色与血色交接,能看到纯白色的积雪已经被踩得脏兮兮的,这一个脚印那一个脚印的,上面有深深的凹陷和大片段的血迹。
许多警察和媒体围着,时不时用对讲机说着什么,透过人群看过去,能看到地上盖了不止一具的尸体,此时警察正在画着线,用担架一具一具抬走。
祁时轻皱了眉,下意识将程橙的手抓在手心当中。
紧张的声音,鸣笛声,议论声,都让程橙感觉到无比紧张,她脑子嗡嗡的,像是抓住了一点记忆。
m国。
集体跳楼。
大脑里闪过一阵白光,程橙突然想起了自己是看过这样的一篇报道的。
只是不是在这个世界看的,那时候她大概读小学的年纪,报纸也是多年前的报纸,在孤儿院撕来点火的。
当时罗健成看到了,说了一嘴,是为了吓她的,说会有很多冤魂来找她。
她就看了一眼,但是她那时候连自己温饱都很难解决,哪还会去在意几年前远在m国发生的恶性跳楼事件?
直到看到这些尸体,她大脑才感觉嗡嗡的,从记忆深处将这报导翻出来了。
窒息感漫了上来,祁时敏锐地感觉到她不对劲,把她抱在了怀里。
“害怕就不要看。”
站在旁边的苏小珍目睹这一切,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看到了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莱恩,警察用裹尸袋将他包了起来抬走。
鲜血淋漓,染红了灰色的水泥地面。
苏小珍有些站不稳,扶着秦佐的手臂,有点不明白状况:“莱恩……这是什么意思?那些抬的是什么?”
其实她也没必要问,就是脑子嗡嗡的,不敢相信。
秦佐知道她接受不了这些,原本不想带她过来看的,但是她想来,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就陪她来了。
见她嘴唇苍白,秦佐大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往怀里带:“别看。”
秦琦此刻也隔着人群看到了他们,于是走过来说:“夫人,老板,三小姐,祁少爷。”
秦佐皱眉道:“打听清楚了吗?什么情况?”
秦琦表情有些严肃:“死了十个人,是约好的一起跳楼自杀,都是诈骗被骗得倾家荡产的受害者。”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承受不住跳楼?”秦佐皱起眉头。
两年前他们从付国栋手里追回来500w,并提交了付国栋诈骗的种种资料,提交给了联邦警方,由警方联系并补偿给了受害者。
付国栋背后的组织将他卖得很彻底,账户过了很多手,但是他们提交的证据也拉下了一条线,至少这两年关于金融诈骗要少很多,民众反诈意识也增强了。
秦佐看向周围,媒体非常多,虽然说十连跳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但是短时间内能赶到这么多的媒体也不是很正常的事。
……
事情发酵得太快了,无数的媒体报导,群众身着白底红字的衣服高喊“彻查”与“解释”。
苏小珍坐在飘窗上看着公路上走过的游行群众,他们高举牌子,想要一个解释。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十个人相约,毅然决然地从高楼跳下?
一篇又一篇的报导放出来,首富范思霖被曝出来,直指勾搭黑市与有关人员,多年借助他人的手实施金融诈骗,涉案金额高达上百亿m币。
苏小珍后知后觉地明白,莱恩跟她要那笔钱并不是为了重新开始生活,而是想要联系媒体。
而那一点资金根本不够维持多长时间。
只要他们发出了风声,很快就会被更强大的力量扼杀在摇篮中。
激不起一点点水花。
他们被人为设局,榨干了自己的血汗钱,除了让人们唏嘘一下,提醒他们一句“贪心是魔鬼”,就没有了然后。
他们如果能从低谷走出来,算他们厉害。
他们不能走出来,只能怪他们抗压能力太差。
他们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去抗议,试图用自己的生命去扩大影响力。
她看着游行的队伍举着十个人的名字,泪眼朦胧。
秦佐走过来用指腹抚掉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苏小珍回头看他,嘴唇颤抖:“是不是如果我不给他那笔钱……”
秦佐心疼地托住她的脸颊,弯腰靠近她,直视她的眼睛,温柔地说:“你不给,他们也会这么做的,这件事不是一时冲动,是筹备了很长时间的。”
“他们能成功吗?”
秦佐迎上苏小珍恳切期待的目光。
“能。”
-
在m国另外一栋高楼上,范思霖看着平地上的熙熙攘攘的游行群众,只觉得像蝼蚁一般不知所谓。
安娜婀娜凑近,为他递上一根雪茄,又为他点上。
他习以为常,吸了一口雪茄,烟雾吐出,轻笑一声:“这些人该不会真的以为死了就会有人抓我吧?”
见他要转身,安娜后退一步,妖娆又恭敬地站在一边。
冉储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抽了一口雪茄,嗤笑一声。
范思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挑眉看他:“伤你的人抓到了吗。”
冉储的表情逐渐暴虐,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腹部,这里就在前一段时间中了一刀。
“他们该庆幸自己躲猫猫玩得不错。”
范思霖见他不愿意谈这个话题,于是也不继续,他们钱多的,就怕别人敢不要命的。
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窗外:“真是痛恨这帮吸血鬼,两年前搞走了我的一条线还不够吗?他们以为十个人的命就能抵得过我的命吗?”
“现实会教会他们,蝼蚁的命,从来都不算命。”
……
范思霖为这次的事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他表情憔悴,像是多日没睡好,低着头诚恳地说道:“我为这十人的遭遇感受到痛心,我的祖上也并不富裕,我们的家族从一无所有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是靠一代一代人的努力,我们得到了上帝的祝福,命运的馈赠,所以我们更加明白穷人的痛苦,每年我们都会回报社会,捐款数十亿……”
他眼眶泛红,像是隐忍又委屈:“近期受到的指控过多,我不得不开始重视,我将直接起诉这些造谣者……”
说着,一阵慌乱声起,范思霖抬头,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务人员阔步走到他面前,为首的人从胸前的口袋拿出证件,与手上的逮捕令一起展示:“联邦警方,现怀疑你与一宗诈骗及绑架囚禁的案件有关,请配合调查。”
……
所有人都以为范思霖很快就会出来。
以他的资本力量,只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都抓不了他。
他带着笑容走进警局:“你们没有证据,在见到我的律师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好久不见。”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范思霖的笑容凝滞了。
他猛地转头,赖文一头短发,干练简洁,一身西装套装站在旁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你猜,为什么他们敢抓你呢?”
-
范思霖被捕,很多人都惴惴不安。
一整片灰色雾霾仿佛悬于城市上空。
首当其冲是他的女人们。
在一座奢华的别墅里,安娜刚做完全身护理,为她按摩的美容师摸到了她腿里硬硬的东西,就被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啊!”美容师耳朵嗡嗡的,脸上瞬间肿起了红红的掌印。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废物!”安娜愤怒地踹了她一脚,婀娜的身体披上浴袍,“给我滚!”
美容师手脚并用逃也似的爬出去了。
“安娜小姐,先生被捕了!”
保姆慌张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将报纸递给她看。
安娜抢过报纸,首页最大的标题就写着范思霖被捕的事情。
她慌忙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范思霖。
都显示已关机。
安娜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现在浑身上下包括她的脸都是需要大量资金定期修复的,要是范思霖出了什么事,她可就完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情人,拿不到他的财产也分不到多少钱!
还有她儿子,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出院,医生说最少也还要一年时间,出院之后还得休养。
没有钱,她能怎么办?
报纸翻页,还残留着集体跳楼的新闻。
安娜的目光逐渐聚焦,看见了照片上的中国男人和女人,拥抱在一起。
看到那张酷似祁竞城的脸,想起这些年来的苦涩,她的心脏就开始抽疼。
而他身边的女人……
安娜贝齿咬着下唇,气得浑身发抖。
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之后,她的生活就开始一团乱了,她明明看见她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那天过后,她几乎废了整条命获得的新生,那个女人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好好的在这异国他乡的报纸上秀恩爱!
她都逃到这里了!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祁时……程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