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疯了呀,居然让大家去外面看看。”
屋里专门给先生们办公议论的休息室,传出李催圭的惊骇声。
十几个先生也是议论纷纷的,却无一人敢有所表达。
心里想想就行,周蜜怎么给提出来了。
程六丫也是惊呆了,她对周蜜这人,感觉挺复杂的,可能是知道她以前说过要嫁郭四豆,后来郭四豆相中了她,她就觉得周蜜会不会报复她。
可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反而见着她就给笑脸,大家还经常一块去河边洗衣服摘野菜的。
后来郭四豆当了先生,她也去当了先生,俩人总会时不时的同进同出。
程六丫就害怕,觉得周蜜是想抢回郭四豆,自从她爹那件事,她就觉得村里还会再有像薜竹这样的女人也不稀奇。
当了先生,周蜜又事事争第一,总听郭四豆说起周蜜,程六丫心里就打鼓的,壮着胆子去学堂教刺绣。
天天盯着周蜜,发现啥也没有,除了上课时严厉些,下课后就一动不动地看书备课批卷子,是最勤快的女先生。
可她还是怕,尤其知道自己怀孕时,她要是不去学校盯着,周蜜会不会趁她不在,勾搭她家郭四豆。
总是猜猜疑疑的,程六丫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就去跟常连枝说说心事。
常连枝宽慰她,这是孕妇心理,常小庆听了一些,就让她多看医书,对自己有好处,别成天盯着自家男人,就是因为自己不强大,才害怕失去的。
这么一想来,程六丫感觉是周蜜成全了今天的她,不然她可能没有敢拿起刀子的那一天。
程六丫悄悄地举了手,然后惊艳在场所有人,包括她相公郭四豆。
郭四豆给她使了个眼色,你干什么呀,把手放下呀。
李催圭看程六丫举手,“六丫,你来说说她吧,我真劝得够够的了。”
郭四豆只能暗暗闭了一下眼,只有他知道,她媳妇不认可的时候,是不发表意见的,若是赞同,她才会站出来。
“堂长,我觉得……”
“嗯,没事,既然她提得出来,就该接受众议。”
李催圭是觉得周蜜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像个打不死的小强,越来越活了。
“我觉得、周蜜说得挺对的,要不,您再考虑看看。”
李催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程六丫怎么支持这种无理的提议。
“六丫,山下的苦,你是忘记了吗?”
程六丫想了想,“没印象,那会小。”
李催圭瞬间被打击到了。
周蜜对程六丫感激一笑,她知道,大家在这片地方安静惯了,可又有多少人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催圭头都要炸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山下的年岁跟山里完全不一样,他们就是想故地重游,也找不回地方了呀。
这周蜜,太会来事了。
一个人站起来了。
就有第二个站起来的。
“钱森!你给我坐下,你不算。”
“我怎么就不算了?”
钱森长得乖俊,眼中清亮,在一众年轻先生里,是最好看的那个。
“你摸摸你的心,你是不是一直偏着周蜜。”
李催圭这话,毫无遮拦的,钱森红了耳根,不敢看向众人。
“堂长,你不能以为嗓门大就有理了。”
周蜜至今还在为李催圭那句你嗓门不大为由,驳了她当女堂长的请示。
李催圭拿起那一篇小万字的论记,“你也不要以为你写得字多就有理了。”
“下山多危险呀,我这么多年了,都没敢下山,我当年从山下回来时,一身的伤,你当下山好玩呀。”
其中有人说,“可是,哪是当年呀。”
“就是呀,如今大家都身强力壮,谁不会点功夫,使个兵器的。”
“对呀,就是真遇到土匪了,也不怕,咱还能跟他们比比谁更有能耐。”
学而无用处,这才是他们躁动的原因。
李催圭哇了一大声,大伙才安静。
个个的眼神,瞧,李堂长在发癫了。
“我看你们是不知死活,真是好日子过得够够,上赶着送死。”
林奕泽坐上座一直没出声。
大家看向他时,林奕泽眼中也没有一丝纠结,他如今很满意自己的日子。
“也许人注定是吃些苦头的才能明白知道日子要过什么的生活,才能踏踏实实的,我不反对,我也不支持,我同你们的经历不同,我知道我要过什么的日子。”
说完,林奕泽觉得这话题他没必要参与,欠身离开。
林奕泽出去后,一群先生们炸开窝。
“看看林先生,能有所大成,就是因为先受苦而后珍惜,难怪咱一直无所突破。”
“你们真是,先生这般,是暗意我们要珍惜,山下如今还是战事不断,咱不能下去。”
“对呀,你们想想自己的家人,这一趟下去,山长水远,说不定有去无回,咱都大部分有家室,有子有女,上有爹娘爷奶,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怎能舍弃离去呀。”
“那不行,我不去了、我不想下山,我认床。”
“我也不去,听说山下可能没饭吃的,我一顿不吃饿得慌。”
“……”
一顿讨论的,周蜜的提议反而没人赞同了,连刚刚第一个举手赞同的程六丫都劝她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能在家里待着是最大的幸福。
周蜜没被打击到,大家的应激在她看来,就是怕死,怕让家人担心,她理解,也认同,但可以不选择。
她半道上,周父周周母就一脸着急地跑了过来,不知哪听来了,拦着她就一顿痛哭。
“我的幺儿呀,你是要急死为娘不成呀,我不逼你成亲也就是了,你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好待在家里成吗?”
周氏哭得泪眼婆娑的,周老汉更是呜呜咽咽的。
父母哭的时候都躲着她的,周氏就是再气,也是没哭过,周蜜动容了,好像有什么紧绷的弦松开了。
她是不是不该老是想着以前的爹娘对她如何的,这十几年来,父母是真把当眼珠子疼的。
周蜜搀扶着已经白了发的爹娘,这白发中,有很多是为她愁白的,突然好像看清了,以前怎么模糊得看到不到他们的憔悴、他们眼里对自己的担忧。
曾经一口气能扛三根树桩的阿爹,如今背都驼了,阿娘的脸上更是长了老人斑,周蜜心疼了,眼泪眨了出来 ,释然一笑,“爹、娘,是女儿又胡说了。”
周母觉得是自己给闺女压力太大了,拭去女儿脸上的泪,心想以后不过问了,“走,回家吧,娘给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