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语道破,贺练吃瘪后没再顶嘴。
贺通对自己这心气高傲的孙女实在头疼。
“爷爷,我不嫁,但绚儿得找个好人家。”
贺练儿也知道,自已二十了,那郑家表哥,早就娶妻生子了,但妹妹还小,下了山,寻个好人家,养好身体,这辈子无忧无虑的。
贺绚想得过于轻巧,就是寻常人家,也不愿娶个病媳回来。
“咳咳咳……”
姐姐和爷爷的激烈争论,让躺炕上的贺绚想出声劝说,奈何一张口,就一阵剧烈的咳嗽。
贺通一激动,这样子,山还没下到,人就没了。
大帽山哪是什么人都下得去呀。
贺通心一狠,“绚儿的事,不用你做主,她不会下山的,你要想下山过自已想过的日子,就自已下山去。”
“但我警告你,你若将山中的事说出去,我同绚儿就不得好死,你百年后,也不得见我们!”
贺通一发怒,贺练就怕了,这么歹毒咒自家的发誓,也就她爷爷了。
“为什么呀,下了山,绚儿的病才治好呀。”
“咱山上有人能治,跑山下去干嘛,你妹妹这样,能走多远,你这是要害死你妹妹呀!”
贺练被说得委屈极了,怎么就成了她不是,当初,是爷爷她们女扮男装的。
现在好了,为了让人看病,就暴露她们的身份。
一旦村里人知道她们是女孩,那帮未婚就跟苍蝇似的,找媒人说亲,赶都赶不走。
未婚小伙们:你是屎呀,还围着你转。
贺练根本不想呀,平日见着那帮男的,挠屁股抠眼屎的,还吃进嘴里,还有人不肯洗澡的,远远就能闻到馊汗味,她不想跟这样的人过日子呀,还在一个被窝里,想想就恶心。
“别、别吵了~”
贺绚好不容易说出句话来,姐姐就哭了。
都是自己拖累了家里,贺绚想,要不寻个绳子了结吧,她也累了,活得好难受。
一家人,吵归吵,但还是得做事,贺通把家撒水再打扫一遍,熬了药,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药方,他两个孙女年纪也大些,又碍于不想让人知道是女子,没去学堂。
村长了解他们家里的情况,也不强制,人家也是识字的,不是文盲就行,不读就不读吧。
贺练抹掉眼泪,取出食盒的饭菜热一热,端给妹妹吃。
饭菜很香,但再热过一次,口感大打折扣,没有刚端上来的时候好吃。
“绚儿,来吃些东西吧,今天的菜可好了,你要能出去吃就好,刚端来的时候,特别好吃。”
贺绚儿撑起上半身,看着那些饭菜,确实是好吃食,普通人家,哪能一下子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就是她们家最富足的时候,也不过是能吃饱而已。
又是一阵咳嗽。
缓过来后,贺绚儿对着姐姐说,“姐,山里日子挺好的,你真的不喜欢吗?”
贺练儿想了想,“不一样的,在这里,是躲着生活,我想堂堂正正的。”
贺绚不知道姐姐堂堂正正是要多堂正,但有些事,她觉得不该瞒着了。
“姐,其实,表哥有想过要帮我们的。”
一听到表哥,贺练喂饭的动作顿住了。
有些感动,她就知道,表哥是好人,“我知道,他家里人也是怕受牵连。”
两家是出五服的远亲而已,私下交好,对了门娃娃亲,想着能攀个姻亲,谁知贺家出了事,郑家怕影响儿子的仕途,立马让儿子另娶妻撇清关系。
贺绚儿怕姐姐误会,忍着喉咙的不适,继续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那日,我同爹娘也一并在屋里,那表哥,他说让我们家先暂且卖身进他们郑家,让我们姐妹俩换个姓名,成了奴籍只能先做他的通房,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能有,说这样,能保我们全家,就不会牵罪到他们郑家,待日后,我们姐妹俩生了儿子,就抬我们做妾,让爹娘在郑家好好呆着,会给他们一处地方安心住着,爹娘气得把他赶了出去,连夜里就带着我们逃了。”
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贺绚儿已经咳嗽不止,只好又躺了下去。
而贺练儿在听完这些后,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眼底已经红润一片,震惊久久。
贺通站屋外,听到后,只能摇头叹息,难怪那天儿子儿媳会如此气愤,说什么腌臜,绝不再与郑家往来,他还以为是郑家不肯出手帮一帮,说的气话,没想到,是这种事。
这分明是羞辱人,一旦成了奴籍,子孙后代就比草贱,任人踩践,还不如无籍的山民。
山里自由自在的,大家都互帮互助,贺通更坚定留在山里。
他年纪也大了,绚儿身子不好,见贺绚又咳个不停,饭也吃了不了几口,不再同贺练商量了,放下手中扫尘的掸子,径直出了山洞。
他家住在村中上边,村中上边,人口居多密集,再走去常家,小跑过去,也得半时辰能到。
贺通走了约莫一时辰,越靠近常家,就有很多花草树植,美不胜收。
在山中九年了,他走动的地方不会太远,而且他制的香也能防病,他从小底子养得好,到了这耳顺的年纪,也没多大毛病,小毛病他能忍,主要是不想麻烦人。
看到山谷后,地面更好走,嵌入石板,做成的路,不会硌到脚板。
两边是林三斤多年打理栽种的景观,难怪村里小孩都爱来这里玩,小女孩就更喜欢来这里扑蝴蝶玩了。
画画课的时候,林奕泽就让学生来这边画景赏景,纸就很缺了。
村里人就想办法制出又好又薄的纸的,李得根不得不下山一趟,山里的鸟,说的法子不完全,拿上假户籍进城里,李得根自己去跟纸坊的常年呆着的小动物打探造纸的秘方。
再买上一些书和空本子回去。
激发喜欢说故事的学生,写下故事。
如此,纸做出来后,不但解决学生们的用纸问题,也方便记录更多的东西,供人闲时看画听故事消遣,还能卖到书坊里,赚些银两。
“林兄。”
到了山谷,就见着修剪花枝的林三斤。
几年光景,神色焕然,比初见时,长了些肉了,虽然还是清瘦,但脸色红润,真让人难以相信,他有受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