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大晴。
叫上附近没远住的闺女,李狗贵一家,李守义的四儿一女,林家爷孙,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李狗贵他爹的墓前。
李守义望着小土包,喜泣道,“大哥,五弟回来了,我们三兄弟相聚了,五弟身体好呀,我也好,你不要担心我们,就快要过冬了,下面一定很冷,五弟家做了点纸,给你做件纸衣,你收好咯~”
说完,就蹲下将纸衣烧掉。
纸灰飞悬,可四处无风,只是一件纸衣,却烧得十分旺盛,老兄弟二人,都感觉一定是九泉下的大哥在为他们高兴。
一行人等拜了拜,李守义将林奕泽喊了出来。
“大哥,五弟家的孙子,长得很好呀,是个童生呢,不过,山下世道不好,也不敢多求了。”
林奕泽小鞠了三躬,喊着大爷爷。
林三斤是有话到嘴边,却不能说出来。
他很想说,林奕泽不是他的孙儿,他是他贵人林公的孙子。
早年,他被牙婆送进春楼当下人,打理院前院后的花花草草,年纪稍大了点,见他长得不错了,那老鸨就挂出他的名,要他接客了。
吓得出逃,被一帮打手打伤,要把他绑了接客,他不肯,举刀伤了自己的根子,可还是没用,那些人还不放过他。
那日,林公去那种地方,是看了一盆兰花,打听到是他打理的,又见他是这等风骨的品性,便给赎身,做他的花仆,专门打理府中的花草奇树,在林府一待,便是大半生。
林公给他取名三斤,是因为他看中春院的那盆兰花,正好重三斤。
他这中间的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但有些遗憾,也只能遗憾,总归,他还活得好好的。
罢了,林三斤不敢多加奢求,这样的日子就极好了,老天爷是真的开眼的。
认了亲后,这种奇事,在山里传了开来。
没想到呀,带回来的,是自己人。
这下对这俩人是一点隔阂都没有了。
“五弟,你不如搬到我这里来吧,咱哥俩也能天天见着面。”
林三斤却拒绝了,他是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呆,太陌生了,这些年,只要他熟悉的地方还在,他就不会去别的地方。
林家要不出事,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出来的外面的。
弟弟经历这么多,从小也是这样怕人认生的性子,便不再提了。
既然他不好意思搬来,那他就搬过去,那边附近不是还有几个小山洞,他搬过去住不就好了。
四个儿子就急了。
“爹,咱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搬过去,一大家子哪住得下呀。”
李催圭是不想搬的,他媳妇就要生了,不能在一个环境差的地方生娃吧。
“我又没让你们搬,给我拾几件衣服,我自己住。”
李催圭急得上牙打下牙的,他这爹怎么真越来犟脾气。
住到村尾那边,那不就是为难常家人,要人照看吗。
三儿李好根压声在老爹耳旁悄声说,“爹,你这不是为难五叔吗?阿泽才刚入赘,常家得多养活两人,你过去,五叔还能让你一个人过,最后麻烦了常家人,还有,你一个人住,像什么样,我们这几个当儿子,得怎么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李守义板着老脸,这不让那不让的,行,那他每天走过去,当锻炼身体了。
李好根犯难了,他爹那性子死倔死倔的,谁劝都没用,林三斤不来找他,他就自己起个大早柱着拐杖走过去,老人家少说也得走上个小半天的,聊得差不多,又走回来,家里人就怕他路上摔着、碰着,当儿子的,只能轮流地跟在后头看着走,一天下来,就是浪费一天的时间。
这日,李守义又走到了常家,还带了一袋子谷粮过来。
林三斤不好意思,李催圭站在老爹后头,双手合十,拜托着他一定要收下,不然他爹又得“闹”了。
老哥俩便又开启全新的一天,泡茶、品茶、赏景念诗忆往昔。
李催圭心不在焉的,要是以前,他能从早吹到晚,可自从媳妇有了身子后,他就离不开媳妇儿,心里全系着媳妇儿,肚子娃儿还小呢,媳妇有身子,万一磕着怎么办呀。
“四叔,坐下喝杯茶吧。”
林奕泽见他靠着山谷的出口,不停在抖脚,一副想走不能走的憋屈样,便端了杯清茶过来。
李催圭将茶水呼一呼,就一口饮尽的,便又开始两眼放空,抖腿消磨时间。
“四叔,你有事就先回去,晚些,我送二爷爷回去。”
“那不成,我媳妇会不高兴的,她一不高兴,就哪哪都难受的,我不能让我媳妇难受。”
李催圭不想进门,林奕泽便回去做自己的事,他是边界感极强的人,山里的人,他见到了,打声招呼,就不再多加交谈的。
常小庆从屋里整装好出来,背篓里放着几个麻袋,老是把麻袋拖破,于兰花就一边念他一边补麻袋的,说净会给她找活来做。
“姐夫,我出去挖点药,不必做我的午食了。”
林奕泽看了他一眼,天天往外跑的,人还能胖上两圈的人,“你在外面,是不是吃啥好吃的了。”
常小庆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呀?我这是虚胖,年纪到了嘛。”
还年纪到了?林奕泽也懒得多想了,学堂一堆事要整理的。
走到山谷出口,常小庆见李催圭交叉双手,左手玩右手的。
“四叔,你站这里当门神呀,进去坐着呀,要不要同我一块去寻货。”
李催圭摇摇头,“不去,省点力气。”
“干啥呀,人家老哥俩这么多年没见,聚聚怎么了。”
“我没意见呀,但我爹、唉、你也见了,天天这样,不带停的。”
“麻烦的是路这么远,这一天来回,啥事也不用干的。”
“还好我家兄弟多,侄儿多,不然地里这么多活,哪干得过来呀。”
提到距离,常小庆也吐槽了,“这路是太远,让我跑去村头治病,我这腿都要废掉了,啥时候,把这山里的路修一修呀,你看老天爷为了方便我们,都倒平了这么一座大山,咱把山路再通一通呀。”
“你说得轻巧,我三哥能没想这事吗?他天天在山里来回转的,就看怎么让大伙更方便,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山里水少,那河都干涸了,到处找源水的,好多人家挖的井,也不怎么冒水了,没水灌溉,粮食也长不多,山下又闹蝗灾,只能提早把地里的粮收了。”
“山下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真怕那些人,山穷水尽地冲到我们这山里来。”
内有忧,外有患的,李家四个儿子可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