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淡定,让王彪都感到不可置信。
他十分清楚厉衡和虞清仪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虽然虞清仪在厉衡身边没什么好脸色,但他们的关系还没差到他死了她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知道,现在的虞清仪已经将军纪刻在了脑子里,她身为将领,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军心,她不能乱。
于是,王彪也安分的听从虞清仪的安排,回到了队伍中。
队伍原路返回,走了整整一天才回到了京城。
回京后,沈应舟下了口谕,让虞清仪今晚进宫复命。
虞清仪尚且不知她该怎么跟他阐述他们的经历,怎么告诉他厉衡八成是死在外面了,怎么告诉他将来他们必须撑起大楚的朝廷。
而沈应舟并没有让她吐露什么,只是在她回来后,约她去了御花园,在御花园摆了一桌酒席。
“这里不是宫殿,不必拘谨,也不用强迫自己做些什么,你出征多日,受了那么多罪,朕理应给你接风洗尘。”
虞清仪突然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接风宴啊!”
枉费她想了那么多能让他接受现状的托词,一看他没想让她汇报战况,她心里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当即坐在座位上,瞧着沈应舟给她倒了杯酒,轻声道:“朕也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不是不太适合吃烈酒,朕给你备了些果酒,准是无害的。”
“果酒没意思,要吃就吃烈的,酒越烈越香。”
见虞清仪提出要吃烈酒,沈应舟遂也纵了她,直言道:“那今夜咱们可就要不醉不归了!”
“我哪敢在陛下面前吃醉?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但现在一点都不觉得饿,我不说饿,也没人想到带我吃一顿饭,想不到陛下居然摆了一桌接风宴,那这顿我肯定得赏陛下个面子,吃得尽兴一些。”
虞清仪说罢,便直接干了一杯。
这一杯酒下去,她竟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畅快。
她知道沈应舟很了解她,甚至包括她经常三天两头不吃饭这一点。
沈应舟给虞清仪夹了些菜道:“如果厉衡还在的话,看到你又任性的不吃饭,是选择骂你还是直接就灌食了?”
虞清仪饮酒的间隙,突然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他脾气不好,想关心一下你都不知道怎么关心,即便是做好事也不招人待见。但他这么一走,你饿上这么多天,都没个人提醒你吃饭。”
“嘁!怎么没有?虎子也有提醒我啊,说了两三遍呢!”
“但你不听,他也就不强迫你了,对不对?”
沈应舟后知后觉的发现,厉衡不在她身边,这世上都没人能管住她了,也没人能好生照顾她了。
只见虞清仪偏过头去,控制了一下情绪,低声道:“好端端的,提他作甚?他死了就死了,怎么说得跟我没了他就没法活了一样?”
看得出来,虞清仪是真的会伤心,或许不是伤心,而是一种悲愤交加的情绪。
她干脆多吃了几杯酒,就像当初厉衡赌气在院里一杯又一杯的痛饮一样,她似乎也想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儿,让沈应舟一杯又一杯的陪她吃酒。
沈应舟本是想让她心里好过一些,但酒吃到上头了,他在这种微醺的状态下不禁有感而发:“朕是想给你接风的,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朕突然有些怀疑人生。朕特别想问上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宜宁,你是走不掉了吗?”
他有些醉了,她同样不太清醒。
“陛下,您这是想让我去哪儿?去魏国皇宫体验蛊术?还是回王家村被砸断三根肋骨?又或者是去大不列颠的刑场再坐一次那把椅子?这天底下我好像都走过一遭了,但到头来还是回来了……这真是个好问题!我是离不开这片疆土了吗?”
如果不是沈应舟,这个问题虞清仪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心里憋上多久。
天下之大,没有她能够容身的地方。
沈应舟着实是吃醉了,高声感慨起来——
“你知道吗宜宁?朕坐上龙椅是被逼无奈,是被困在宫里、被锁在囚笼里了!而朕在鉴察院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朕就在想——咱们两个,总得有一个能逃出去吧?总得有一个能争气一些重获自由吧?你离开大楚,朕摆脱厉衡的掌控,总有一个人会是自由的!”
可这结果,让二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虞清仪终究没能过上远离纷争的清净日子,沈应舟也没能做到自己独揽大权而不受旁人的牵制。
“所以……朕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怎么又回来了?都漂洋过海跑到大不列颠了,听耶律大将军说,你是拼了命游回来的……看来你这辈子是走不成了,以后也不用再尝试了。这就是命,你得认命……”
虞清仪这会儿已经趴在桌子上,醉得睁不开眼了,却还是驳道:“我不信命……”
“年轻人都不信命,朕也不信,但听老人说,待到岁数大了回首往事的时候,就会发现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或许,宜宁你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就是要替你父皇治理朝政,旁人都做不到,厉衡这么有能力的人,苍天也不容他在这个位置上坐太久……”
而沈应舟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虞清仪已经没有再回应他了。
“宜宁?你怎么睡着了?”
说了让她吃果酒,她偏是不听,这会儿沈应舟还能撑住,但虞清仪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
“宜宁?宜宁?”
沈应舟正诧异着,便听虞清仪突然嘟囔着道:“别瞎说……厉衡没死……他没死……”
“傻瓜,他把国土还给你了。从今往后,这片疆土由你来打理。这或许就是你的命,你不认也得认,那清闲自在的生活,朕帮你争取过了,你没那个命,注定是过不长久。”
沈应舟是彻底悟了,于是他干脆将虞清仪抱了起来,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这一切,邹氏愣是看在了眼里——怎么?眼下厉衡死了,他们是打算旧情复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