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锡是想故技重施,让刘曜写信劝降,一是威胁刘渝,二是扰乱人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攻下鄞都。
如果最后因他造反而引起大乱,他还可以扶刘曜上位,堵住悠悠之口。再寻机会让刘曜禅位于他,他依旧能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刘曜的劝降书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知道了鄞都没有援军,不管是朝中官员还是平民百姓都乱作一团。
刘渝看到信,也彻底绝望了。刘潇死了,不投降的话,刘曜也会死,别说鄞都孤立无援,就算鄞都守住了,留他一个孤家寡人,百年之后,这位置还是别人的。
这大齐江山终究还是毁在了他手里。
刘渝决定投降禅位,至少能如刘曜所说,用皇位换满城人的命,也值得。
以田兹格为首的杜氏一党却坚决不同意。
拉锯之间,田兹格烦闷不已,思来想去,决定去大理寺找苏疑诉诉苦。
苏疑听完,说道:“既然田大人已经决定不投降,为何又这般苦恼?”
“若是不投降,元锡肯定不会放过建安王。当年元政逼宫,几乎将皇室血脉铲除干净,就只剩建安王这一脉了。鄞都守不住,算是彻底完了。守得住,血脉若是断了,又有何意义?”
苏疑面无表情道:“这样的话,投降也不是不可。”
田兹格愤然道:“当年杜大人用一条命逼退元贼,救了南齐江山和文武百官。若今日打开城门迎元贼进城,怎么对得起杜大人在天之灵!”
苏疑凝目深思,良久,他突然起身走在案前,铺开纸张,笔尖蘸墨,快速写下一行字,交给田兹格。
田兹格看了看,诧异道:“此事当真?”
苏疑坚定地点了点头。
田兹格还想再问,苏疑却道:“田大人不如去把事儿办了再来问,避免节外生枝。”
孟安的风寒还没有好,阵阵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孟云卿正在给他喂药,丫鬟急匆匆跑进来,慌乱道:“姑娘,有位大人带人闯进来了!”
孟云卿一惊,将手中药拿给丫鬟,“你来给安儿喂药,我出去看看。”
田兹格站在院中打量着小院子,孟云卿打开门,带头的人很眼生,不是认识的人,院中只有十几人,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孟云卿行了个礼,道:“敢问大人莅临寒舍,有何贵干?”
田兹格看向孟云卿,语气还算客气:“孟姑娘可曾于四年前见过这位女子?”
他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画像打开。
孟云卿心中大骇,紧抓着手中绣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缓声道:“没见过。”
田兹格将画像递给孟云卿,“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孟姑娘再仔细看看。”
孟云卿又看了两眼,坚定地说:“确实没见过。”
田兹格脸色一变,语气加重:“既然孟姑娘不肯配合,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来人,给我搜!”
孟云卿见状,急道:“大人到底是何意?还请直说。”
田兹格说:“四年前这位女子被人送到采阁,诞下一子,今日,我是来接孩子的。”
眼看那些人就要闯进屋去,孟云卿突然大声道:“等等!”
“怎么了?”
孟云卿不知道田兹格的身份,更不知道这孩子与他是什么关系。她不能随意将孩子交出去。当年苏鹤将女子送到采阁时,让她给女子伪造一个身份,并帮忙照看。等时机成熟,他会来接她们母子,也有可能是陆望来接。
如今来接人的既不是苏鹤,也不是陆望,孟云卿有些不放心,她问道:“敢问大人贵姓?我……我得知道大人与这个孩子的关系。”
田兹格见她一脸紧张,说道:“孟姑娘放心,我不会伤害孩子的。”
孟云卿又道:“孩子现在还病着,他一直跟着我,如今生病了更离不开我,大人可否过两日来接他?”
“我会给他找鄞都最好的大夫,今日我必须得把孩子带走。如果孟姑娘不放心,可与我一起走。”
——————
苏疑被遗忘在了大理寺,就连杨宗道都没心思管他了。
在苏疑的努力下,阿卓已经会写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了。
阿卓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哭丧着脸说:“还是歪的。”
苏疑道:“慢慢来,多练练,手不能抖。”
阿卓咬着笔头,将下巴搁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成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子了,回到盛州春红楼,高低也能是个头牌。”
苏疑正煮着茶,道:“你说什么?”
“额……没,没什么。”阿卓闻到了果茶香,问道,“今日有人要来吗?”
苏疑挑眉:“恩,应该快到了。”
果不其然,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田兹格就来了。
阿卓震惊万分地看了一眼田兹格,识趣地出去了。
苏疑灭了明火,给田兹格倒茶,说道:“见到孩子了?”
田兹格看着倾泻而下的茶水,细小的水珠四处飞溅,却不留痕迹,他皱着眉头道:“那孩子真是刘氏血脉?”
苏疑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倒了茶,细细品了一口才说:“自然是真的。”
“可那孩子才三岁,倒是与建安王府的小王子同岁,难道孩子是建安王的?”
苏疑摇头。
刘渝本来有三个儿子,一个病死,一个暴毙而亡,至今不知道死因,如今只剩下刘曜。田兹格有些着急:“总不至于是陛下的吧?”
“是盛元帝的。”
田兹格震惊道:“什么?问之,这可不能乱说!盛元帝的孩子不是都,都……”
苏疑问:“还记得御史台苏大人吗?”
“记得……”
“当年元政要将盛元帝的孩子赶尽杀绝,是苏大人暗中安排,救下了怀有身孕的贵妃。为掩人耳目,苏大人将贵妃送去了采阁,托孟云卿照顾。田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再去问一问孟云卿。”
田兹格被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他猛喝了一口茶,平复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半晌,他还是难以置信地说:“可那位苏大人,不是元政的人吗?为何要冒险救下盛元帝的孩子?”
苏疑道:“可能……是料到了南齐会有今日这一劫。”
田兹格张大嘴:“这……这怎么可能!”
苏疑笑:“我胡说的。有了这个孩子,即使建安王遇难,刘氏依旧后继有人。就算元锡攻占了鄞都,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死灰亦可复燃。田大人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田兹格握紧拳头道:“我这就去把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上书陛下,死守鄞都。就算城破人亡,好歹没有失了骨气!”
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看向苏疑,眼含热泪道:“问之,如果城破了,你能否带着那孩子离开鄞都去找陆将军。待中原战争结束,你们便可杀回鄞都,拥立小皇子登基。”
苏疑避开田兹格的眼神,漠然道:“我身陷大牢,自身难保,最好的选择,是田大人自己带着小皇子离开,去找杜统领,伺机卷土重来。”
苏疑已经仁至义尽,他感念田兹格这段时日竭尽所能相助于自己,给他指了条最可行的路。
“我走不出鄞都的,杨宗道不会放过我。”田兹格陡然愣住,他试探着问:“陆归程……反了是吗?”
苏疑没说话。
如果陆望反了,即使去找杜居安,又有什么用?田兹格情绪激动,声音有些颤抖:“问之,我知道,陛下和整个南齐都有愧于苏家和陆家。但是,当你们拥立小皇子登基那一刻,整个天下依旧掌握在你们手中。我相信你们,你们不会是顾舟山,也不会是杨宗道,你们一定会尽心辅佐小皇子,让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
田兹格双腿一曲,跪倒在地,眼神殷切地看着苏疑:“我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问之,我信不过别人,我只相信你。”
苏疑急忙扶他起来:“田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田兹格不肯起,就那么仰头看着苏疑,眼里带着恳求和期盼。
苏疑松了手,退开两步,看向别处道:“如果,三叔还在,我可以答应你。”
田兹格嘴角颤抖,眼里的光寸寸消散,最后绝望地瘫在地上。
苏疑无视地上的田兹格,眼神掠过一丝狠色,刘渝,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