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勉受伤比慕可还重,此时正躺在席子上休息。慕可和叶双秋各端着碗稀粥,拿着两个馒头走过去。
叶双秋将曾勉扶起来,曾勉靠着墙,问道:“将军怎么样?”
慕可瘪瘪嘴,又想哭,叶双秋急忙捂住他的嘴,道:“还没醒,大夫说很快就能醒过来。”
曾勉垂下头:“都怪我没用,没有按照原计划增援,不然……”
叶双秋去查探敌军粮草库时是故意暴露行迹的,让邓初以为陆望要烧粮草,其实陆望真正的目标是攻城器械。为吸引邓初注意,陆望亲自率军假意偷袭粮草库,为给曾勉争取时间,他明知前面一定会有埋伏,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原本曾勉得手后就该率军前来增援,没想到邹立琢过早发现了他们,曾勉不甘心,与邹立琢周旋良久,直至将对方攻城设备毁了大半才收手。幸而负责接应的苏疑察觉不对,及时前去支援,不然,陆望真有可能就死在邓初手里了。
叶双秋道:“敌军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完成了任务,将功抵过,将军不会怪你的。”
曾勉道:“不,行军打仗,一军主帅乃军心所在,不能有丝毫闪失。陆将军是定北军的魂,如今也是石头城的主心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应该以陆将军为先……”
慕可突然将馒头塞进曾勉嘴里,打断他说话。
曾勉不解地看向慕可,慕可道:“你再说下去,我想揍你。”
叶双秋道:“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去请罪。”
一人啃着一个馒头,两碗稀粥三个人分。
陆望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城中还有诸多伤员,大夫比他们打仗的还忙,开了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吴忠出去端药了,此时房里只有苏疑一个人守着。
陆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床沿干呕起来。苏疑急忙让他躺下去。
陆望蹙眉道:“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你的头部受到重击,会有眩晕和干呕的症状,需要卧床休息。”
吴忠端着药进来,见陆望醒来,激动得差点跪下:“将军!你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陆望瞪他一眼,吴忠识相地闭嘴,作势要喂陆望喝药,陆望抬手制止。他看向苏疑:“曾勉那边什么情况?”
苏疑道:“成功毁了敌军攻城设备,可以拖个三五天。”
吴忠将药放在桌上,闻言忍不住道:“将军,我们这样想方设法地拖住邓初,万一邓初狗急跳墙,直接绕过石头城直奔宛州怎么办?”
陆望头晕地厉害,看了苏疑一眼,苏疑会意,解释道:“邓初如果放弃石头城,姜国军队的辎重线就断了,粮草跟不上,深入敌国腹地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也容易陷入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当然,如果邓初能在各路勤王援军到达之前攻破鄞都,姜国后续兵力能及时赶到,也未必不能成功。”
吴忠大惊:“啊?这样说来也不是不可能?”
苏疑点头:“姜国号称六十万大军,应该是各地民户临时组建而成,我们不仅要在各路援军到达之前守住石头城,还要击退邓初,将战线往北压。”
吴忠叹气:“可这……怎么能做到?”
陆望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贺兰追,贺兰追如果也来了石头城,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守住。可不出意外,贺兰追迟早会来。康并二州水域纵横,更有淇水,沧江两道天然屏障。但雀衣人多为骑兵,不善水战,虽然贺兰追驻守合州多年,但陆家驻守康并二州近百年,对两地水域了如指掌,守住二州并非难事,但要是北上,却绝非易事。所以康州北境才会产生互市,因为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各取所需。
半晌,陆望睁开眼睛道:“吴忠你先出去。”
吴忠一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出去了。吴忠知道陆望和苏疑都不信任他,不管让他做什么,都会另外派人跟着,可他不知道他们为何不信任自己。按理说,他是刘曜的人,于陆望和苏疑而言,也算是自己人,为何会这么不相信他呢?难道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吴忠百思不得其解。
苏疑将门关上,回身道:“小舅舅,以邓初以往的作战风格,不排除他会选择绕过石头城。”
“邓初不是莽撞之人,他要是直接南下,就说明姜国援军很快就到了。 ”
苏疑虽聪明,但对于打仗确实没有陆望想的全面,他忧心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陆望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贺兰追正在赶往石头城。如果朔儿能够主动出兵,说不定贺兰追会回援。”
苏疑道:“贺兰追一定不会将所有兵力带走的。合州往北靠近燕京,在贺兰追心里,或许燕京比肇京更重要。”
陆望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朔儿没有出兵或者失败了,周彦正还在雎城。寒尽到现在都没来石头城,我猜,他会去找周彦正。如果他们能攻下录川,截下邓初邹立琢的粮草,他们就会退兵。”
“这样一来,贺兰追就会成功抵达乱石关,给这十万大军带来粮草。到时十余万大军围攻石头城,速战速决,粮草足以支撑,我们这万余人怕是难以抵挡。”
陆望不慌不忙道:“峳州十万大军,元项与元锡不是庸碌之辈,如果他们击退付沸,守住盛州,继续北上攻司州,一旦拿下司州,驻扎扪师,肇京近在咫尺,邓初和贺兰追只能选择回京勤王。”
苏疑略一思索:“肇京四面环山天堑,易守难攻。万一……”
陆望打断他:“没有万一。”
他深吸一口气:“三哥既然派你来乱石关,说明他看出了乱石关的重要性,他一定会想办法的。真到穷途末路那一步,哪怕是将杜居安派出来,不管增援哪一路,危机都可解。”
苏疑还想说什么,陆望却打断他:“实在不行,我们就想办法策反邓初和贺兰追。”
苏疑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望却一脸认真:“你当我是开玩笑?”
苏疑看着陆望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
这句话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甚至异想天开。可仔细想来,贺兰追是雀衣人,邓初是小越支人,邹立琢是赤沙族浑谷部人,三人手握兵权,又有族人追随。如今正在打仗,趁乱占地为王不是难事。谁也不想永远臣服于人,何况他们曾经都是一方霸主,陆望不信他们没有东山再起的心思。
沉默之际,门被敲响,曾勉的声音传来:“将军,是我,曾勉。”
苏疑见陆望脸色不太好,本想说有事明日再谈,可陆望并不想休息,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苏疑扶住他,才让他没有再躺下去。苏疑让他靠着枕头,将药端给他。
陆望这才喝了药。
闭着眼睛缓了缓,他才道:“进来。”
短短时间,曾勉在门外度秒如年。听见陆望的声音,他欣喜地撩开帘子走进去。
苏疑正在给陆望喂粥,曾勉看着陆望浑身缠着绢帛,虚弱无力的样子,竟是连吃东西都不能自己吃。心中酸涩,不顾自己的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内疚道:“将军你……曾勉知错,请将军责罚。”
苏疑喂得仔细,舀半勺吹一吹,小心翼翼递到陆望嘴边。陆望不耐烦地拿过苏疑手中的碗,两口将粥喝了,把碗塞给苏疑。苏疑以为陆望很虚弱,可看着空荡荡的碗,这……确实不像病重之人。
陆望伸出手,苏疑会意,拧了帕子递给他。陆望擦了嘴又擦了手,胃里却翻江倒海,开始干呕。
苏疑和曾勉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幸而陆望只是干呕两声,没有吐出来。
陆望看着跪在一旁的曾勉,半晌才道:“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曾勉头埋得更低。
陆望道:“继续干扰他们的攻城准备,让吴忠加快城墙和瓮城的修葺进度。”
就这么简单?曾勉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望。
陆望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