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散去,湖面上战船密布。
规模浩大,如野兽般咆哮而来的舰船,船头如腰粗的火把像是怪物的舌头,要吞噬掉周遭一切。副将邱沛看得心里直打鼓。
打鼓归打鼓,仗还是得打。
随着一声:投石。
只见巨石从天而降,顿时江面上水花四溅,呼声震天。很快,顾方进船坚人多的优势体现出来,一场正面对决,康州军伤亡惨重。
邱沛看着战况不利,下令斗舰绕开直面进攻,迂回靠近敌船近战。十余艘斗舰艨艟跟着邱沛,邱沛乘着斗舰在江面上横冲直撞,躲过无数飞石利箭,伴随着惨叫声,逼近右侧一艘敌方楼船,没想到那船又高又大,士兵们根本上不去,一个个被斩杀于船舷外。落入水中的也被乱箭射死。邱沛见势不妙,命人后撤,四周跟随他的战船也随之慌乱后退。
楼船上的李恩西一阵大笑,手往前一指:“撞上去!”
三层楼高的庞然大物突然极速向前,邱沛大喊:“调转方向!快!”
船上舵手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可那楼船实在太大,无论他们往左往右,都无法完全避开。
黑影笼罩,邱沛爬到船头,准备跳水,却见后面慕以所在的牛皮铁头斗舰直冲冲撞过来。
邱沛呆愣的一瞬间,叶双秋扔出钩拒,跃到邱沛旁边,低吼道:“逃不了了,撞过去!”
“趴下!”邱沛抱着横木,大叫一声。两艘斗舰船首的撞角在火光中显得异常狰狞,如同两把锋利的剑,直刺向对方的心脏。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两只斗舰狠狠地撞上了楼船。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船身剧烈震动,木屑和碎片四处飞溅,仿佛整个翡月湖都在颤抖。
猛烈摇晃中,邱沛觉得这船马上就要翻过去,却又在另一侧浪头的冲击下奇迹般稳了下来。
慕以最快反应过来,指挥船往后退,叶双秋马上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也跟着往后退。
一阵风刮过,两艘斗舰顺风而行,速度极快,朝那笨重的楼船再一次撞过去。
李恩西刚从船头爬起来,暴躁地高声叫骂:“狗娘养的玩意儿,两只小破船还敢硬碰硬……操!”人还没站稳,又是一次猛烈撞击,李恩西直接从船头滚了下去。
那楼船四周包有铁皮,两次撞击竟毫发无损。两艘斗舰却已经残破不堪,慕以的斗舰开始大量渗水,四周有敌军来袭。叶双秋急忙甩出飞爪,慕以跳上船顶,纵身一跃,抓住飞绳落入水中。
士兵纷纷效仿,那船被撞散架之前,一半人逃出生天。就在众人都松了口气时,身后飞箭如蝗,破空而来。
“慕以!!”叶双秋操起船上一块木板,将飞来的箭挡开,将木板扔向慕以。
湖水冰冷彻骨,犹如剜肉。手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慕以咬牙将绳子缠在左手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只要叶双秋不放手,他就不会丢。
旁边的士兵应是训练有素,脸色比慕以好一些,但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木板漂向慕以,慕以扶着木板控制身体借力躲箭。
叶双秋和邱沛一边挡箭一边收绳,一心二用,顾前不顾后,箭矢射中叶双秋肩膀,叶双秋吃痛,力被卸了一半,却咬着牙硬是没松手,死死拽着那根绳子,整个人被托着往船舷撞过去。剧烈的碰撞撞得他头晕眼花,他忍痛爬起来,将绳子绑在船上的横木上。
李恩西被撞得昏了头,好不容易才爬回到船头。他看着那湖中垂死挣扎的蝼蚁,想着自己被撞的狼狈模样,拿过手下弓箭,瞄准了慕以。
慕以躲过箭雨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再挣扎。他任由绳子拖着走,背过身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那艘楼船,以及那支闪着寒光的箭。
周围漂浮着残木,尸体,旗幡……巨石落在四周砸起滔天巨浪,海寇已经登上他们的船,挥舞着刀剑厮杀激烈……慕以死死盯着那支箭,在它离弦飞出的同时,他从腰间掏出匕首割断了绳子。
船还在往后撤,慕以却停在了原处,箭落进水中,很快又浮了起来。
叶双秋将冲过来的海寇踢进水中,看见绳子空荡荡的另一头,瞳孔骤缩,趴在船头冲着李恩西大吼:“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狗日的海鳖子!慕以!慕以!!!”
风浪淹没了他的怒吼,李恩西听不到他的骂声,慕以也听不见他的呼唤。
陆拂行带着并州军撤回岸边。
顾方进看着陆拂行仓皇逃走的样子,心中大快,带着剩下的人奋起直追并放话谁能活捉陆拂行,赏银百两。
海寇吹着口哨,挥舞着手中弯刀一边欢呼一边前行,眼看就要靠岸,突然从岸上飞过来一块块巨石,巨石砸在楼船上,砸出一个个大窟窿。巨石过后是一颗颗火红的大火球。
李恩西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大火球,喃喃道:“太阳飞过来了。”
手下一把将他扑倒滚开,叫道:“大哥!那是火!”
随着一声声巨响,火光扫过帆布,瞬间蔓延开来,战船上燃起熊熊大火。湖面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顾方进没想到陆拂行还有后招,看见己方战船被毁,损失惨重,只得下令撤兵。
李恩西不甘心地跺了跺脚:“陆拂行果真狡猾,他娘的就差一点。”
顾方进道:“别急,好戏还在后头。老二什么时候能到?”
“还有两日可到。”
顾方进冷笑一声:“今天晚上好好休息,等等老二,顺便也等等老朋友。”
陆拂行是被人掺回去的,叶双秋和慕以去救邱沛的同时,陆拂行带着其他将领与顾方进在另一头激战。顾方进就是冲着陆拂行来的,不顾其他人,直冲陆拂行所在主舰,陆拂行被石头砸中,又被飞箭所伤。能坚持到全军撤退已是不易。顾方进撤军后,几个副将要将他送回翡月郡,陆拂行坚持留在营中。本来他们就处于劣势,若是顾方进半夜来袭,军中无主导致军心不稳乃是大忌。
陆拂行简单包扎了伤口,便召集所有将领开会。
所有人还来不及休整,皆是一身狼狈,满脸血污,不辨人脸。
陆拂行一一扫视过去,问道:“叶双秋呢?”
邱沛重叹一声,向前一步道:“慕以没回来,叶老弟还守在湖边,等着,等着打捞尸体……”
说到此处,他伸手抹了一下眼睛。
陆拂行表情冷了几分:“你们来说说,今日我们为什么会惨败?”
邱沛哽咽两声,愤然道:“敌军舰船太大,弓弩和投石机都比咱的要好。面对面根本打不过。好不容易靠近了,兄弟们想上船杀敌,可船高难上,掉进水中的弟兄,成了敌军的活靶子。”
另一位将领道:“敌军战船皆用铁皮包裹,撞不翻撞不烂,火也烧不着……”
“火不是烧不着,是我们的火不够猛,射程不够远,最后用平时攻城拔寨的投石机不就将他们击退了!”
“我们的船太小,大型投石机装不上去啊……”
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开,陆拂行听他们说完,淡淡开口:“敌军固然足够强,你们就没有错吗?邱沛,你敢带人冲上去,却不敢上前,原地徘徊,甚至后退。若不是慕以双秋前去助你,你将全军覆没!”
邱沛浑身一颤,双膝跪地,垂头辩解道:“若不撤退,也会全军覆没啊!侯爷!”
陆拂行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你既然选择向前冲,要么就用命给后面的弟兄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就尽其所能杀敌斩将鼓舞士气。怕死就别冲上去,怕死就别做并州军!”
他站起身指着邱沛,厉声道:“你记住,你的命是慕以用命换回来的,胆敢再犯,便以命相抵!”
话音落,陆拂行嘴角溢出一丝血。站着的跪着的人皆目露担忧,想上前扶他。
陆拂行伸手制止,面不改色地擦了血继续道:“你们给我听好了,顾方进要是想踏入并州半步,只能是从你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事,给我死守。”
“末将遵命!”齐声震天。
陆拂行重新坐下:“我会和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