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下起了雨,直到天光大亮也未停。
陆望用了饭,见苏鹤还在睡,便在外间处理军务。陆望重建康州军时,就开始起炉冶铁,造了一批新的兵器。兵器已经送到营里了,尾款还没付,牟亮一大早就过来要银子了。
没过一会儿,许昭也来了,原本是想与苏鹤商议造船之事,没想到苏鹤还未起,暂时商议不成,被陆望拉着算账了。
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陆望蹙眉道:“轻点拨。”
许昭手在半空顿了顿,翻了个白眼后用两个手指捏着算盘珠子轻轻往上推,又轻轻往下拉。最后,他觉得自己手指不听使唤了,账也算不清了。
陈子成一瘸一拐走进来,跟陆望打了招呼,看向一旁僵硬地动着两根手指跟算盘较劲的许昭,生硬地叫了声“若清先生”。许昭赫然抬头,怔愣地看着陈子成。自那夜他大方传授了大家做蟹生的独门秘方后,大家就时不时开玩笑叫他一声若清先生,他也习以为常了。只不过这声若清先生实在太陌生,他久久未反应过来。
陈子成憋得脸通红,扭捏道:“干什么?别人叫得我叫不得?”
陈子成是粗嗓门,声音虽比不上张弱,但也挺骇人。许昭被吓了一跳,忙道:“叫得叫得,陈校尉伤可好些了?”
陈子成道:“有将军的金疮药,自然好得快。”
陆望道:“你要是不想再被打五十大板,最好马上闭嘴。”
陈子成不解道:“为什么?我连话也不能说了?不至于吧将军!”
许昭和牟亮埋头憋笑。
“我是来找刺史大人的,我来给他……给他道歉。”
许昭还真怕陈子成的屁股再次开花,好心提醒道:“你晚点再来找刺史大人,刺史大人暂时不方便见你。”
陈子成也没多问,点头道:“哦,那我先去营里,晚点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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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越来越多,为防止流民进城作乱,苏鹤下令关闭城门,将所有流民安置在城外。城外搭着许多粥棚营帐,难民们每日可按时按量领取米粥果腹。今日下雨,领粥时难民们为躲雨,争前恐后地涌进粥棚,临时搭建的粥棚禁不住冲撞,坍塌时砸到了人,引起一片骚乱。难民们甚至群起而攻之,将领队施粥的慕可慕以团团围住。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甚至盖过了潇潇雨声。
叶双秋见有人要动手,带着士兵将难民隔离开来,长枪横亘在前,难民们却丝毫不怕,推搡着向前要讨个说法。
有的说压死人了要赔偿。有的说粥越来越稀,根本吃不饱。有的说营帐不够用,天越来越冷,都冻死好些人了。有的说这么久了连城都不让进,康州都是些黑心官员。认为他们说得对的跟着他们一起闹,认为他们忘恩负义的帮着守城将士维护秩序。
有人大喊:“你们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我们要见刺史大人,我们要刺史大人为我们做主!”
陆朔见场面越来越混乱,退出人群找了副弓箭,对准了领头闹事的人。
弓弦被拉出弧度,陆朔松手,箭飞啸而出,擦着那人头皮飞过,箭羽卡在乱糟糟的头发里,挂在了那人头上。
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那人呆滞了片刻,突然抱着头大喊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其余人顺着箭飞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少年已经拉了满弓,不知那支箭又会射向何人。周围声音少了许多,陆朔见他们安静下来,大声道:“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将士们闻言,举起手中长枪,似乎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陆朔站上放粥的桌子,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他眨了眨眼,俯视着他们道:“粥棚是你们自己撞倒的,后果应由你们自己承担。你们逃难至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我们刺史大人宅心仁厚,施以援手。你们却倒打一耙,颠倒是非。你们喝的每一口粥,都是康州将士和百姓节衣缩食余出来的,你们不但不感恩,还贪得无厌,简直厚颜无耻!既然大家如此不仁不义,从今日起,撤掉营帐,停止施粥。胆敢群起暴乱者,斩首示众!”
“说得好!”城门不知何时打开,陆望冒雨前来。
陆朔跳下桌子,站在了陆望身后。
陆望扫了一眼被雨淋得瑟瑟发抖的难民,肃然道:“今传刺史大人之命,不劳者不得食,无功者不受禄。诸位若想活下去,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换个地方乞讨。二是留在康州入籍划地……”
陆将军到城门口晃了一圈,自作主张替刺史大人传完了话,将后续事宜交给陆朔,又去买了碗虾子面。回到府里,苏鹤已经坐在堂前与许昭商议事情了。
见刺史大人神色恹恹,陆将军殷勤奉上手中食盒:“大人请用膳。”
苏鹤幽怨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昭受不了两人眉来眼去,立马道:“寒雨袭身,真冷啊,我去加件衣裳。”
陆望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赞道:“识时务。”
苏鹤见他一身雨水,催促他:“赶紧去将衣裳换了。”
陆望将食盒打开,说道:“你吃着,我去去就来。”
苏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面,一边看公文。
陆望换了衣裳坐下,苏鹤将剩下的半碗面推到陆望面前,陆望拿过筷子吃了两口,道:“这么多公文,你何时能看完?若清手底下有几个人,回头让他安排两个过来助你。”
“也好。”他放下手中公文,撑着脑袋看向陆望,“你打算派谁去河州?”
“慕以和双秋。让朔儿留下负责流民征兵事宜。”
“朔儿这一年东奔西走,倒是越发沉稳了,挺像大哥的。”
陆望解决了苏鹤剩下的面,将长腿一搭,感叹道:“朔儿这一本正经的性子,五分像大哥,剩余五分不知道像谁。。”
苏鹤看着他摇晃的双脚,一双鹿皮靴子裹着修长的小腿,线条好看极了。他挪开目光:“反正不像他小叔。”
“像他小叔多好,多招人喜欢。”
苏鹤睨他一眼:“也就我耳聋眼瞎。”
陆望见他浅淡的眸子亮晶晶的,泛红的眼睑又带了一丝倦怠,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鬓间随意散落的几缕乌发衬得整张脸愈发白嫩。
真想咬一口啊。
陆望吞了吞口水,收了双腿走过去。一手揽腰一手抱腿带着苏鹤转了一圈,陆望就坐在了苏鹤的位置上,而苏鹤被迫跨坐在他腿上面对着他。
陆望迫不及待咬上那唇,细细密密地吻着。苏鹤被亲得整个身子发软,热气自下而上腾起,他急忙撇开头,靠在陆望肩上平复被挑起的欲望。昨晚两人折腾到后半夜,苏鹤现在还腰酸腿疼。
陆望也知道昨晚自己有点狠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冲动。他一手托着苏鹤,一手抚着苏鹤的背,沿着背脊一直滑到腰,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幸好我耳聪目明,于千万人之中相中你。”
他侧头亲了一下苏鹤的鬓角:“你知道吗,只要看着你,我就觉得无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