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将从当铺拿回来的银子交给了陆望,陆望看了看桌上白花花的银两,若这些银子真是官银,肯定也早就被重铸过了。按苏鹤所说,楼用强占田地被抄家,除了庄子仆人佃客,愣是没搜出多余的钱来,那么钱去哪里了?那么大一笔钱想要运出城是绝不可能的,所以那些银子一定还在城内。而当铺可以将银子换成其他东西,再将东西高价或原价售卖,不仅可以将黑钱洗白,还可以转移赃款。他排查了城中所有的当铺,加上叶双秋盯了顾舟山一段时间,才查出三号当铺与楼用有关。可是一间当铺消化不了如此庞大的巨款,要么还有其他铺子帮忙洗钱,要么就是将银子藏在了什么地方。若是樗州贪腐案与顾舟山有关,顾舟山肯定不会让赃款以现银的方式进鄞都。难道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全藏在顾府?偌大府邸,难免有别人安插的眼线,顾舟山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陆望突然想起自己买的那把镰刀和那坨铁,二十两黄金…二十两白银…价格如此混乱,其中大有文章可做。那些铺子,还有……赌场!对了,十赌九输!
陆望匆匆赶往鬼市。
小楼门口依旧站着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女人,慕可经过时依旧目不斜视。一直走到赌场门口,慕可才重新开始呼吸。
慕可怀里抱着个布袋子,左右张望着问道:“主子,我们真要去赌?”
陆望看着眼前经过很多次的赌场,笑道:“来都来了,当然要去。今夜主子带你发大财。”
两人走进去,立马有人前来迎接,大堂里弥漫着香料的味道,吵声震耳欲聋,所有人围在赌桌周围,又紧张又兴奋。有人一身华贵衣裳,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也有人一身布衣,囊中羞涩,在一旁凑热闹,这些人往往很快就会被撵出去。在角落里,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庄家站在高处,手持一把金灿灿的算盘,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掌控着整个赌局。
陆望听着阵阵欢呼声,看着那一张张神采各异的脸,仿佛置身于幻境中。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陆归程!”
陆望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周攀。
“哟!大外甥?”陆望笑嘻嘻地走过去,“好久不见啊。”
周攀闻言,愤怒中带着不甘,额上青筋暴起,大吼道:“陆归程,你他…”
“嗯?”陆望一记冷眼扫过去。
周攀咽了咽口水,依旧恶狠狠道:“你给我闭嘴!谁是你大外甥!”
陆望一脸淡定:“这声舅舅可是你亲口叫的,怎么转眼就给忘了。”
“你……”周攀嘴张了又张,竟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道,“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输了的人又跪下叫舅舅?”陆望挑眉,“没必要,没意思。以后你叫我舅舅的时候多着呢,何必费这力气。”
“你……”周攀气鼓鼓的瞪着陆望,眼睛都瞪红了,他气急之下想动手,却被慕可三招拿下。
这是赌场,人声鼎沸,没人在意他们。
杜玄此在二楼就注意到了他们,等他下楼时,周攀已经被慕可禁锢着,动弹不得。
杜玄此看着怒火中烧的周攀,又看看一脸不屑的陆望,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周老四,你怎么得罪他了?你怎么净逮着最硬的石头撞呢?”
周攀挣扎了两下道:“杜二,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他又看向陆望,“陆归程,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让你的狗松开我,我的人就在楼上,他们要是发现我不见了,马上就会寻来,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慕可踹他一脚:“说谁是狗呢!”
“混蛋,王八蛋,你敢踢我,我…我…”
杜玄此见他眼泪都要挤出来了,不忍直视道:“别我我我了,周老四,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
他看向陆归程,一脸雀跃:“归程,今天你先放过周老四行不,我找他有要事。”
“你们两个能有什么要事?斗鸡斗草喝花酒?”陆望嗤笑道。
杜玄此神秘兮兮地说:“比这些事还要重要百倍,你猜我在这里看到什么了?”
“什么?”
“问之的画。”
陆望沉吟一瞬,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问道:“问之的画跟周老四有什么关系?”
杜玄此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家赌场是鬼市最大的赌场,赌注十分吓人。周老四常年混迹赌场,虽然经常输得精光,但这么多年好歹积累了不少经验,破老千很有一套。我爹我大哥都喜欢问之的画,这一局我必须得赢。”
陆望有些怀疑地看着周攀:“看他不大聪明的样子,当真能赢?”
杜玄此郑重点头:“周老四就是有些冲动,又容易得意忘形,还禁不起别人挑衅,才经常输。只要他不受干扰,就一定能赢。”
陆望哼道:“你还挺了解他。”
周攀离得近,多少听到了他们的话,一脸得意道:“怎么样?怕了吧?”
陆望给了慕可一个眼神,慕可将他松开。周攀揉着手腕,又开始叫嚣:“陆归程,有本事你就跟我赌一场。”
杜玄此与他勾肩搭背走在前面,劝道:“你先帮我把画赢到手,你与归程的事,过后再说。”
“我要是帮你赢了,你能让他叫我舅舅吗?”
“啧!辈分不能乱,你怎么能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怎么大逆不道了?杜景深,你说清楚,我周彦林就活该矮他陆归程一头?这是什么道理?”
“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认命吧,赶紧走…”
陆望憋着笑道:“这周老四不是周家亲生的?”
慕可接道:“谁知道呢。”
上了二楼,一楼的景象就看得更清晰了。陆望扫视了一圈,突然看到一张赌桌上有一块玉。正是自己用来换铁疙瘩的那块玉。
“归程,快进来,赌局开始了。”杜玄此催道。
陆望收回神思,让慕可在外守着,自己走了进去。
那幅画果然是孟云卿当掉的那幅。这才两天,画就从当铺转移到这里,时间这么短,不可能是有人买了画又输在了赌场,只能是当铺和赌场有所勾结,甚至就是一家店。
陆望看了一眼周攀,见他将三颗骰子放在掌中颠了颠,问一旁的杜玄此:“怎么样?”
杜玄此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攀不断摇晃的手,回道:“赢了一局,这是第二局。”
落盅的时候,有人打了个喷嚏,陆望明显感觉到周攀手抖了一下,得意的表情慢慢被慌张盖住。陆望咳了一声,走到他旁边低语了一句,周攀便松了眉眼,胸有成竹地看着对手,轻蔑道:“开吧。”
杜玄此看着周攀情绪变化如此之快,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望,好奇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陆望道:“我说这一局就当让他们了,赢的太轻松多没意思。”
杜玄此一脸不相信:“就这么简单?”
陆望笑了一声:“就这么简单,比周老四这个人还简单。”
“赢了!”周攀激动地将骰子一甩,得意洋洋地看着陆望。
陆望失笑,冲他竖起大拇指。
杜玄此小心翼翼地接过画,眉开眼笑地说:“周老四,真有你的!走,请你喝酒去。”
陆望一把抓住他们两个,“别慌啊,今天爷高兴,再来赌一局。”他看向对面的人,扯开嘴角道:“我们赢了,由我们坐庄,赌把大的。”
对方道:“既然如此,就陪这位爷再玩玩儿。”
杜玄此道:“这位是赌场出了名的赌神,钱三爷。周老四赢一次已是不易,归程,你当真要赌?”
陆望剑眉一挑:“钱三爷?鄞都只需要一个陆三爷就够了。”
他拉着周攀坐下,拍拍他的肩膀道:“周四公子,成败在此一举。”
周攀反应过来,起身道:“我凭什么帮你?”
陆望一把将他按下去,在他耳边道:“你要是赢了,我叫你一声舅舅。”
“当真?”
“当真!”
周攀随即坐得稳稳当当,冲着钱三爷道:“来吧,钱三爷,你若再输,赌神之位可就得让给我周四爷了。”
钱三爷四十出头,留着两撮小胡子,身材矮小精瘦,眼睛不大,贼亮,一看就是精明人。他摸了摸胡须,笑道:“这位爷要赌大的,赌多大?”
陆望道:“钱三爷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赌。”
钱三爷眯起眼睛,看着陆望,半晌才道:“这位爷一看就气度不凡,非富即贵,想必什么好东西都能拿出来。不如,我们赌点别的。”
陆望笑:“没问题。”
钱三爷道:“最大不过人命,但我不要你的命,我赌你双腿。”
陆望无所谓道:“可以。”
杜玄此抱着画的手一抖,看向陆望,颤声道:“赌这么大?归程,要不还是算了。”
周攀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坑你?”
陆望拉过椅子,坐在周攀旁边,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胆子大点。”
他又看向对面问道:“那钱三爷又能拿出什么配得上我双腿的赌注?”
钱三爷伸了伸手,示意陆望自己说。
“我是个俗人,我就爱钱。钱三爷能出多少?”
钱三爷道:“你要多少?”
“两千万两白银。”
钱三爷“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道:“两千万?我确实拿不出来。”
陆望道:“这么多银子,一时半会儿当然拿不出来。这样,今日你先拿个东西出来意思意思。若你输了,剩下的数额,三年内还清这也做数。钱三爷,我可是用半条命换你三年,怎么算你都不亏。敢不敢赌?”
“哈哈哈…”钱三爷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左右的人,“赌桌上,我钱三爷还真没怕过谁,今日我就跟你赌了。”
钱三爷将一张地契放在了桌上。
陆望道:“钱三爷大手笔啊。”
两人立字为据,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