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止且静,无波无澜。
不知在水面静了多久,听到一声轻嗤:“刀意为骨,夺枉生魂为筋,有趣。”
她猛得睁开眼睛,惊起,“谁?”
水依旧浑浊,水面腾起浓雾,四下空无一人。
她试探性开口:“鬼主大人?”
无人应声。
“鬼主前辈?”
静悄悄?是我听错了吗?
这鬼主怕不是有偷窥的癖好。
“哎呀!”身体刚一活动,猛得抽痛,她一松劲,沉入水里。
身体还记忆着抽搐,绞痛遍布全身,强行剥离的碎骨留存体内的残影还在“咔咔”作响,仿佛是召唤,声嘶力竭地痛刻进记忆。
她于水面起起伏伏,四肢凌乱挥动,不断呛水。不能灵活调用的躯干让她在窒息和畅快间备受摧残。
令人作呕的气息反复刺激着味觉,在怀疑自己是会被淹死还是呕死的时候,总算摆脱了痛感,协调了四肢。
平稳浮起时,原本辽无边际的水面显现出对岸。
踏上陆地的一瞬,身体浑然一轻,有什么东西随着身体表面的覆水从体内流失,流回弱水。
她回头,隐隐约约看到一副浮骨,背她远离。
眉心微蹙,她低声呢喃:“这全算是脱胎换骨吗?可借来的总归要还的。”
算了,赶路吧,他还在等我!
他?熟悉的影像脑中一闪而过。她使劲敲了敲脑袋,有些刺疼,还有些……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好像……疼,她按着太阳穴,眉头皱得更紧。再次回头,水深而静,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莫名其妙摇了摇头,继续往前。
没有日出日落,很难判断时间。她靠着感觉走了约一个时辰,身后狂风大作,几乎是推着她加速前行。当颗粒感触及脚底,她低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穿鞋,怪不得时不时传来刺痛。
“我的痛觉已经麻木至此了么?这么多细碎破口,我都没有很不舒服。”她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五感开始退化。
她不能死,死了生命就是重启,就会忘记一切。
八百里黄沙,没有鞋。她望了望,烈日当空,这沙子踩上去会不会把脚丫子烫熟了?
犹豫了半天,她撕下两片裙摆,包在脚上,心里犯难:多少应该有些用吧?
不出所料,自我安慰式的敷衍作用不大。
隔着薄薄布料,灼烫感也就是蒸肉包子多了层笼布,熟得更透。
此刻竟有些庆幸迟钝的痛觉,否则这路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
很快,她再次发现自己高兴早了。随着脚底布料被磨破,颗颗沙粒钻进脚底细小的伤口,腐蚀、打磨,将溃烂的边缘一点点扩大,让更多沙粒入侵,蚕食血肉。
当无数沙粒硌到脚骨,割裂条条神经,痛觉终于扯着一根根神经开始叫嚣。豆大的汗珠泌出额头,又在脱离皮肤前被烈日烤干,蒸发一瞬带走身体更多的水分。
好渴,皮肤皱缩干裂,头脑发懵,好想瘫倒在地上睡一觉。睡着了,就不渴了,不痛了。
疼都屈膝,而后跪地,到双手撑地。沙粒像是发现了新的猎物,膝盖的布料迅速磨破,灼烧感窜进膝盖和手掌。她亲眼看见一丝又一丝暗红色血液流进沙子中,沙漠仿佛有呼吸般,饥渴地允吸着。
“哦,是了,这里是八百里黄沙,我怎么忘记了?”疼痛时刻刺激着她的理智,她想起来了,弱水融骨,黄沙食血肉。
她收起双手,血肉模糊可见骨,扶膝站起,是两块骨头的剐蹭。
不想再看了,停留踟蹰不能缓解伤痛,反而令脚下嗜血黄沙疯狂加剧。
她喘着粗气,疼痛模糊了视线。她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歇的向前,活着走出八百里黄沙。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执拗,仅仅黄沙挫骨磨灭不了她的毅力。狂风袭来,卷起满天沙尘,飞扬的黄沙更加张狂,从四面八方打磨她的躯体。
很快,黄沙借助狂风在她身上刀割剑划般肆意作祟,不尽血丝在风中起舞,再伴随着碎肉落地成沙。
烈日依旧当空炙烤,狂风仍然卷沙狂舞。作乱的中心,一个身影步履蹒跚,不知疲倦的前行。你若细看,会发现,那是半身血光半身白骨的人,亦或者说,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这一次,她咬紧了牙,牙床上还挂着血肉。好在那双眼还在,明亮清澈中透着一股狠。
这一次,她清楚的意识到,随着那些血肉遗失进黄沙的是她的记忆。毕竟大脑也是一块血肉,虽然此刻还在自己身上,可谁能知道这条路还有多远,它是否能坚持不被丢下。
不可以,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血肉丢了我可以重造,但记忆若是丢了,我该去哪里找寻?我能忘了生死,忘了执念,但不能忘了他,否则我拼尽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怎么办?无衣哥哥,帮帮我!
她没有停下脚步,拖着愈渐减轻的身体越走越慢。
双脚已是森森白骨,不会痛了,可为什么我反而走不动了?
不能停……不能忘……
忽然,脑海出现一株枯木,像是什么启示明灭隐现。
对,因果木,血魂果……我,快了,因果木应该就在附近,血魂果……血魂果……
她的脚步终于加快,尤其是再看见风中萧瑟的枯木时,干涸的眼眶亮起来了久违的光。
她用仅是白骨的右手,凝出火光,火苗微弱,随时都会熄灭。
天空,烈阳穿过狂躁的黄沙灼进她眼底。她不假思索地左手指日,霎时间,一束混混阳光从高空飞向她指尖。
“疼!”
她深呼一口气,半身白骨刹那通红,穿体的烈阳在榨干她身体最后一滴水分,“滋滋”声不绝于耳。
右手指骨的火焰终于稳定,她缓缓将右手触碰到因果木根部。
赤裸裸的火焰令因果木疯狂吸收起来。
如她所料,血魂果结实,坠地一瞬,她抬掌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