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女这几个字的未来,本来是一眼能看到头的。
但若是长公主成了皇上,皇长女的未来,那就不可限量,直指世间最高处,前提是长公主真的能成为皇上。
机遇总是和风险并存的,机遇越大,风险也越大。
惠贵妃没有马上答应,她从长公主的寥寥数语中,看到了这个巨大的机遇,但她还不清楚,这背后的风险到底有多大,需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
要么平步青云,再上一步,要么登高跌重,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背后,牵扯的是她整个的家族,并非只她一人。
惠贵妃先道:
“嬷嬷,带小公主下去,其他人也下去吧。”
小公主的嬷嬷刚刚离得近,什么都听到了,都快吓傻了,惠贵妃一叫她,她下意识扑通就跪下了。
惠贵妃看她如此不中用,担心她把小公主给摔了,于是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
“带她下去,看着她别让她乱说话,带小公主也下去,小公主该喝奶了。”
把人都支走后,在这决定自己家族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惠贵妃依旧守着世家女应有的礼仪,不紧不慢地先请苏凤仪坐下,亲自给她沏了壶明前龙井,请她喝茶。
茶香氤氲,寂静无声中,苏凤仪喝着那盏茶,赞了声:
“茶不错。”
惠贵妃笑了笑:
“往常殿下来妾身宫中,妾身没有好茶招待,常感惭愧,这是今年江南新出的明前茶,知道殿下喜欢,爹爹特地托人送来的,想为殿下尽一尽忠心。”
苏凤仪又赞了句:
“王大人的差事,办得不错,海贸之事,进展如此顺利,朝中几无波折,王大人功不可没,去年两江之地,赋税充盈尤甚往年,也是王大人的功劳。”
这样的朝中之事,以前皇上从不与惠贵妃聊,一是皇上对这些什么海贸顺不顺利,什么赋税充盈不充盈都不感兴趣,只对自己的私库是不是充盈感兴趣,还有更重要的就是,皇上也不懂这些,要聊也没法聊。
苏凤仪和惠贵妃,却就这么随意地拿这些朝中大事当家常聊了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坐在这枕霞阁的,不是长公主和惠贵妃在对话,而是皇权和世家在对话。
惠贵妃讲的是王家的忠心,苏凤仪讲的是她对王家的满意。
这样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家常后,惠贵妃突然问道:
“殿下,他还活着吗?”
惠贵妃没有说他是谁,苏凤仪也没有问他是谁。
他是谁,显而易见。
苏凤仪依旧喝着茶,回道:
“可能吧。”
这个可能,让惠贵妃松了口气,这说明,皇上不在长公主手里,而是失踪了,落到了旁的人手里。
这说明,长公主要做的是趁这个机会取而代之,而不是弑君上位。
通过武力弑君上位乃是下策,必遭反噬,只有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
不管皇上这个君当得有多混账,君就是君,君代表正统,弑君者,失了正统,就失去了通过道义收服人心的机会。
哪怕侥幸上位,未来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去镇压随之而来的反弹。
但若是皇上自己出了事,那就不一样了。
而且皇上并不是第一次失踪,去年夏天,皇上也失踪了一段时间,
上一次皇上失踪,裴大人和陆统领虽然遮掩得很好,旁人或许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惠贵妃身在后宫,通过蛛丝马迹,自己就看了出来,但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藏在了心里。
上一次,皇上被长公主找了回来,但这一次,看来,长公主是不准备把他找回来了。
惠贵妃又问:
“殿下,那他还会回来么?”
苏凤仪放下那盏茶,笑道:
“他可能会回来,但皇上不会回来了,朕就是皇上。”
平凉王费尽心机把皇上弄出京城,甚至拿自己唯一的亲弟弟的性命来铺路,为的就是把皇上捏在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夺兵权,刷声望这些路子都走不通后,平凉王迅速换了策略,而且他这个思路是对的,但前提是,在他手上的是真的皇上。
惠贵妃听到这里,前因后果已经清楚明了。
如果王家选择了长公主,长公主赢了,王家将得到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皇长女。
但如果王家不选择长公主,皇上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不可能再赢回来,将来江山易主,作为曾经的外戚,王家下场将会很惨。
既然如此,选谁还用说吗?
此事必须当机立断,献忠心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迟了,新皇身边,就没有王家的位置了。
权衡利弊之后,惠贵妃不再多问,而是整了衣冠,朝苏凤仪行了个跪拜大礼:
“参见陛下,臣妾与王家皆愿追随陛下,为陛下分忧,后宫之事,有臣妾看着,请陛下不必忧心。”
……
从枕霞阁出来,都已经到晚膳时分了,苏凤仪直接去了养心殿。
薛钰就跟在宫门口等着她进宫一般,在宫门口等着她进养心殿。
进了养心殿,他的殿下,就成了他的陛下。
养心殿之前常年空置,虽也年年修缮,但因没有人住,以前路过的时候看过去,总觉得有荒凉破败之感。
但这次走进养心殿,一眼望去,富丽堂皇。
苏凤仪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退出去,又看了看门匾,确定是养心殿三个大字,才又走进去。
苏凤仪从前殿逛到后殿,现在的养心殿修缮后的装饰风格,特别是后殿的风格,简直跟她长公主府的寝殿的风格一模一样。
薛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诚惶诚恐地看着她,总担心她哪里不满意。
苏凤仪看向他:
“做得很好,你费心了。”
得了表扬,薛钰一下子高兴了:
“陛下满意就好,传召内阁之事,小的已办妥,明日辰时,各大臣会在养心殿书房等着陛下召见。”
这个时候,丹桂捧了茶上来。
薛钰下意识想上手去接,他是御前大太监,以前给皇上奉茶的事,都该是他来做。
他手都伸出去了,丹桂却已经把茶捧上去了。
丹桂奉完茶,余光喵到薛钰停在原地的手,也有些懵。
她是长公主的第一贴身侍女,往常给殿下奉茶,一向是她的活,所以她就没注意到,到了宫里,这规矩是不是要改?
薛钰收回了手,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苏凤仪看着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对薛钰道:
“薛钰,你手上的事,交给丹桂,她未曾做过,你多带带她。”
薛钰心中隐隐有酸涩之意,他本以为,待她进宫,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站到她身后,但没想到,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但既是殿下的意思,他愿意遵从她的意志,退让一步,退居次位。
于是薛钰道:
“是,小的遵命。”
结果苏凤仪又道:
“明日内阁议事,你一起来,明日是,以后也是,朕听说你是你们那省的解元,也是本朝最年轻的解元,本朝还未有连中三元之事,你努力努力,让朕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