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听到屋里一声巨大的水声,忙推开门问道:
“殿下,怎么了,可有不妥?”
屋内水漫得到处都是,本该给殿下诊治的谢指挥使,仰面躺在殿下的浴桶里,攀着浴桶的边缘好似要起来。
谢指挥使的衣裳全湿了,满脸通红,脸上的表情,是惊慌失措。
长公主殿下也在浴桶里,长公主手里还拿着谢指挥使蒙眼睛的布条,长公主的表情是无奈。
丹桂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是,殿下泡到一半,一时兴起把谢指挥使拉了进去,然后谢指挥使想跑。
殿下,谢指挥使,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大的事,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居然不知道!
作为长公主的第一贴身侍女,犯下如此大的疏忽,丹桂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
失职,失职,严重的失职!
丹桂一边检讨自己的失职,一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退了出去,立刻把门关上了。
丹桂看着这扇门,回想刚刚的场景,评估着若是谢指挥使想跑的话,她是不是应该要拿把大铁锁这把门给锁死了,助殿下成事再放他们出来?
丹桂正想去拿锁,屋内传来了殿下的声音:
“丹桂,去为谢指挥使拿套衣裳来。”
丹桂口中答着是,叫了两个屋外伺候的二等丫鬟来守着门,然后去给谢指挥使找衣裳。
谢玄从浴桶中爬起来,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一边,一时间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眼睛不敢乱看,只敢看自己的脚尖。
谢玄低着声告罪:
“殿下恕罪。”
长公主刚刚突然揭开了他蒙眼的布条,一片美景,猝不及防袭来,与梦中他为非作歹时的场景一般无二。
甚至比梦里看起来更鲜活,更美味,她说话的声音,呼吸的气息,就在眼前,咫尺之距,触手可及。
不是可及,是已经在他指尖下,他的指尖还在触碰她,在找第三针的穴位。
这个冲击如此巨大,谢玄猛地站起来,针灸包掉了一地。
殿下坐在浴桶中,仰面无奈地看着他,白得好像要发光,隐在水下的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谢玄只觉头晕目眩,一头就栽进了浴桶里。
谢玄起来后,苏凤仪闷哼一声,说道:
“无事,是本宫鲁莽了。
谢玄,你过来,看看针是不是进去了。”
……
“谢玄,你过来……”
……
谢玄曾在梦中听过无数次这句话,当这句话从梦里到了现实,谢玄甚至一时间分不清,现在这一切,是不是又是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
这个认知让他却步,让他踌躇不前。
苏凤仪摸了摸自己胸口已经快全进去的针,有些轻微的刺痛感,但也不是很疼。
她不懂医术,也不知道现在这情形,算不算医疗事故,算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谢玄木木地站着,毫无动静,苏凤仪又唤了一声:
“谢玄?”
谢玄惊醒过来,忙四处找了件浴衣给苏凤仪:
“是卑职的过错,殿下恕罪,殿下请先起身。
药粉湿了,需重新准备,银针,卑职为殿下取出。”
谢玄把浴衣放到浴桶旁的小几上,转过身,听着殿下起身的哗啦啦的水声,殿下窸窸窣窣穿浴衣的声音,殿下穿着沐浴用的木屐,哒哒哒哒走到窗边的声音。
哒哒哒哒,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他的心尖,走进了他的心里。
然后是殿下的呼唤声:
“谢玄,你过来,好像,开始疼了。”
谢玄忙走过去,殿下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拢着浴衣看着他,殿下的浴衣下什么都没穿,一双雪白的脚踩在木屐里,明晃晃地,晃得谢玄又开始头晕。
这情形,苏凤仪其实也觉得有些尴尬。
但谢玄已经是这样恨不得逃出二里地的状态了,她若再拘谨,只怕他真的就夺门而逃,抓都抓不回来。
人要分清主次,现下对她而言,确认药蛊要紧,这是主要矛盾,其他都是细节,都是次要矛盾。
像谢玄这样的情形,苏凤仪判断,只要自己假装一切正常,他就不会跑。
稳住他,稳住他。
苏凤仪又用诱哄的声音,循循善诱地唤他:
“谢玄,你过来呀,帮本宫看看。”
谢玄觉得自己好似踩在一片云彩里,随着从天而来的梵音的召唤,在走着朝圣之路。
他如置身万里高空,轻快得好像已经飞了起来,但在他脚下,是万丈深渊,一步踩错,便会跌得粉身碎骨。
短短几步,谢玄好似在沙漠中远行了千里,走得口干舌燥,全身热气蒸腾,连衣裳上的水都快被自己的热气给蒸干了。
苏凤仪就看着谢玄头顶好似在冒烟一般,他这副形容,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那被抓进妖精洞里的唐长老,正在蒸锅里蒸着呢。
谢玄这副样子,苏凤仪本来觉得没什么,也不禁怀疑起来,她有这么可怕么?
稳住,稳住。
稳住他,稳住他。
行针之处已被隐在了浴衣里,苏凤仪等他走近了,先眼明手快抓住他一只手,不让他跑,然后语气平常地说:
“帮本宫看看,真的很疼。”
苏凤仪说疼,谢玄那在云端的心神终于落到了地面,半跪下来,轻声说道:
“卑职冒犯了,请殿下恕罪。”
谢玄一只手被苏凤仪抓住了,便伸出另一只手,犹豫片刻,还是不敢去动苏凤仪胸前那片衣襟。
在他退缩前,苏凤仪拉起他的手慢慢覆在自己的衣襟上,再慢慢拨开,露出一片雪白,催道:
“谢玄,快些。”
银针入体,仅有一丝丝顶端还露在外面,随着苏凤仪呼吸的起伏,颤颤巍巍,银光闪烁。
苏凤仪低头看了看,问谢玄:
“能弄出来么?”
谢玄嗯了一声,却不动手。
苏凤仪又问道:
“怎么弄?”
谢玄看她一眼,抽了抽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腕:
“殿下,且让卑职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