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氏是以前伺候在太皇太妃跟前的宫女,是太皇太妃的陪嫁丫鬟。
惠氏生的貌美,肌肤胜雪,一颦一笑皆能牵动旁人心弦。
太皇太妃当初入宫时选了她作为陪嫁之一,也是留有准备的。
那时太皇太妃还年轻,也有自己中意的情郎,心思全然不在当时的皇帝身上。
数年之后,又受了许多的算计和冷眼,方才察觉自己此生只能在这宫中,明争暗斗的活着。
此时再欲争宠,为时晚矣。
她本就恩宠寥寥,又迟迟怀不上子嗣,心中愈加着急。
于是,她便推出了惠氏,想让惠氏与她一同拉住皇帝的心。
惠氏貌美,又性子温婉。皇帝对她十分喜爱,不多久便有了身孕。
皇帝三天两头的宿在惠氏殿里,对她照顾有加,太皇太妃竟也渐渐起了妒心。
宠爱争抢不来没关系,惠氏本就是她的工具。她便对外宣称惠氏是其从娘家带来的人,在她眼中犹如亲妹妹。
十月怀胎,惠氏诞下一名皇子,取名允。
正当众人皆以为她将母凭子贵、麻雀变凤凰之际,她却在陈允一岁多的那场初雪里,毫无缘由地病了。
持续治疗近两个月,却愈发严重,继而殒命。
众人嗟叹,她福泽不够,没有享福的命。
殊不知,惠氏当日的病并非无缘无故,殒命也并非天灾,而是太皇太妃一手策划,目的便是杀母夺子。
在宫中,没有儿子就没有以后。
为了自己的位份,为了母家的荣耀,为了以后有机会成为太后,更为了能有人为自己养老......
故而,她将目光盯上了惠氏,这个儿子,必须是自己的。
惠氏本就要靠着自己,身后没有母家。
在古代,因病死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太皇太妃一手策划了去母留子的大戏,杀了惠氏,将她的孩子据为己有。
然而,她却疏漏了一步。
那便是陈允的乳娘。
自己的身体,旁人不知道,自己却是最清楚的。
惠氏隐约间知道自己为何会病,也大概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
自她生病后,太皇太妃便不再让她见自己的孩子,说是怕她过了病气给皇子。
于是她便在陈允乳娘空闲时,以纱遮面远远的与她聊上几句,关心一下陈允的近况。
惠氏本就是奴婢出身,没有傲脾气,与陈允乳娘相处这一年,也对她处处照拂、情同姐妹。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惠氏痛哭流涕,托乳娘日后照顾好陈允。
乳娘一直都知道,惠氏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生病。
她几次要寻自己的老乡江太医来替惠氏问诊,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都被惠氏拒绝。
惠氏去后,陈允的乳娘悲痛万分,她想要一个答案。
于是骗来了惠氏的药渣,最终在江太医那里,问出了答案。
她气急,要抱着陈允,去向皇帝要一个说法,却被在惠氏身边近身侍奉的清儿拦下。
清儿说,惠氏早就知道这一切是人祸。
但惠氏说了,自己命贱,这宫里任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要了自己的命。
自己可以死,但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好好活着。
太皇太妃,可以替她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这一切,是惠氏自己的选择。
……
陈允沉凝片刻,缓声道:“那日,陈知宁说,太皇太妃不是我的生母。她确实不是······本来我是想挑个合适的时候,亲自说与你听的。”
苏小满呆愣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宽慰,只是向他身边稍稍移动,静静地跪坐在他身旁。
陈允微微颔首,沉声道:“你可怨我?”
苏小满挽住他的胳膊,宽慰道:“傻瓜,我怎会怪你?你不说,定有你的缘由。待到时机合适,你自然会愿意与我相告。”
陈允浅笑,拍拍她的手,继续道:“此处供奉之牌位,是我的娘亲。她不喜宫中如樊笼般的生活,所以我自作主张,于其牌位仅书其本姓“惠”。”
苏小满思绪万千,问道:“你将娘亲的牌位供奉在密室中,是怕母妃她······不高兴?”
陈允:“她残害我的娘亲,实不配我尊称她为母妃。我也无数次想要杀了她······但死是最简单的,我要让她过的比我的娘亲生前病痛时痛苦百倍!”
他的表情明显的狠厉起来,呼吸也愈加沉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一直蜿蜒到小臂。
他喘着粗气,回想着幼时被太皇太妃责打的日日夜夜。
其他皇子两日背下来的书目,自己只有半日;
其他皇子五日学会的武功招数,自己只有一日。
每日寅时,是母妃检查功课的时辰,是陈允最害怕的时辰。
迎接自己每一日的,不是那清晨的第一缕光,也不是父亲母亲的柔声细语,而是她的毒打和恶语相向。
她刻薄的责骂自己,是个做不了太子的废物!是个无法引起父皇注意的草包!
她狠心的用铁链抽打自己,让自己不许哭,不许求饶!
每日骂完后,她才仿佛是舒服了,再回自己寝殿上妆、去向皇后请安。
陈允的乳母忍无可忍,待他到了懂事的年纪,将真相告知于他。
其目的仅有一个:让陈允明白,需强大自身,需摆脱太皇太妃的控制,更要务必保护好自己。
毕竟,陈允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
陈允的乳母怕极了自己无法保护好陈允。
怕极了太皇太妃会放弃陈允,重新再找一个孩子来抚养,而陈允也会像惠氏一样殒命。
自陈允分府,远离太皇太妃那日起,他便亲手雕刻了这个牌位,他在哪儿,牌位便在哪儿。
璟王府昀清园的房间里,也有这么一间暗室。
旬康会定期给油灯添油。
这些是他埋藏心头多年的伤痛,上次与陈胤提及时,自己还是个孩童。
如今他掸去尘土,重新揭开,是想让苏小满了解真正的自己,他不希望苏小满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自己的一切。
他希望苏小满爱上的,是完整的自己。
痛苦的回忆越多,陈允越觉得压抑。他的脸色突然煞白开始发抖,额间渗出层层细密的虚汗,唇齿也开始打颤起来,平日里的威严荡然无存。
苏小满没有一丝的犹豫,伸出胳膊紧紧的抱住他,柔声道:“别想了,咱们不想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