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诞下双胞胎,这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莫大的福分,寻常的贵妇人就是生个单胎都艰难的紧,难产者更是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好些贵妇人拿钱买妾叫夫君去宠幸妾室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因着想避开生子这一大关罢了。
秦可卿生了双胞胎还容光焕发,在时下看来便是极有福气的,好些本不怎么与秦可卿说话的夫人如今对秦可卿也会柔声细语说些安全的话题。
另一头在秦可卿悄悄的打听下,也得知荣国公府的表小姐,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女儿到了荣国府,秦可卿思前想后,虽然心中好奇,但也没过去瞧瞧,只想着日后若是荣国府送了帖子顺带过去看看,能搭把手搭把手。
都是可怜的小姑娘,抄家被牵连了,能搭把手帮衬帮衬就搭把手吧,也算积些功德了。
待到两个女儿长到三岁,秦可卿怀了第二胎时,四王爷也因着先帝临终遗旨而成了新的皇帝,一众自四王潜邸便跟随的下属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除了早年在四王府因着有个几乎没什么联系的理国公的关系而受了几日冷待,日后撇清关系后又因着能力与忠心外加夫人外交成功在四王爷面前挂了号的柳湘莲更是如此,明面上看着是从正三品升了一级,成了从二品的散佚大臣,但实际上柳湘莲可谓是高升了。
散佚大臣,听上去没什么打紧的,朝中里里外外的武官那么多,得用的武官也不少,如今潜邸一行心腹跟着升上来的也有好些比柳湘莲官职高的,但看事不能单看表面。
首先要清楚散佚大臣是做什么的,散佚大臣便是皇帝和皇宫侍卫队的官员,而能坐到这个位子上,一般都是皇帝的心腹了,让你待在这个位子上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信任你也愿意重用你,但是你资历太浅还要熬一熬或者等等机会,这样我才好用你,另一个便是因为如今朝中的高位被占满了,皇帝不舍得自己的心腹去一步步熬上来,便先给个瞧着尊贵的位子待着,等到之后立了功或是位置空出来了再塞进去。
而这也算是朝野内外默认的潜规则了,毕竟人家从龙之功你总不能拦着人家高升吧,一次两次拦得住,日后呢?
做人留一线嘛,这种皇帝心腹只要皇帝还信任,那他们阻拦也就是阻拦一时,焉知日后会不会被报复。
正因如此,很懂潜规则的朝臣们在得知了新皇登基后给潜邸就跟着那些人的官位后,就很懂的让自家夫人去各府拜访,他们则是在官场上偶尔寒暄一二。
因着早就打听了众人的行事爱好,也没人不长眼的敢送什么美妾过来,人家结发妻子还有孕在身呢,夫妻恩爱这么些年都没妾室,他们要是送了个妾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就不是结交而是结仇了。
正因如此,即便柳府的来客络绎不绝,送的也大都是些奇珍异宝,稀有字画一类的存在,秦可卿处理起来也方便,提前就单独将谁送了什么礼品记上,又将大概的价值标好,待到没人过来后,便将账本交予柳湘莲,柔声道:“虽然说朝臣之间互相结交也是寻常,但这里头好些东西都是咱们碰不得的,夫君明日不如带着账本,去宫里与圣上说了,在圣上面前过了眼,若是日后有人拿这事儿弹劾,咱们也有理可循,毕竟不论圣上点头还是摇头,咱们也有个章程不是,免得用的战战兢兢的。”
柳湘莲大致翻了翻,而后皱眉道:“前朝周大家的牡丹图?这等好物竟然也送过来了?”
秦可卿柔声道:“这是江南甄家送来的,我不大了解甄家,只听说似乎是先帝特意封的官,往常听旁的夫人也说甄家豪富,如今我见了方才知晓,不单单是这牡丹图,还有王家送来的一株珊瑚,瞧着不算大,但很是精致,还有……”
秦可卿一一指着账本上的名字说着都是谁家送来的什么好东西,待到夜深了方才困倦道:“咱们还只是跟随圣上众多人中不算起眼的,可见旁人家中收到的东西有多好,这等好物,你说圣上知不知晓?”
柳湘莲早年也受过一番人情冷暖,富贵过也落魄过,正因如此更是知道其中利害,哄着秦可卿好生歇息,次日当值时寻了个旁人未起疑心的由头便带着怀中账本去给皇帝请安,并将这事儿一一说了。
皇帝翻阅了一番账本,而后拍了拍柳湘莲的肩,“我知柳卿忠心,柳卿家有贤妻,不如你我日后做个儿女亲家,皇后可一直都说着要给秦国那孩子寻个后院干净的驸马,若是你府里夫人此胎生了个小子,两个孩子日后互相瞧得上,便做个儿女亲家吧。”
柳湘莲推拒了一番,而后见皇帝真心如此,便低头叩谢圣恩,本朝驸马不禁入朝为官,反倒因着有了更亲近的关系,所以有才之人更易被重用,无才之人若是老实,皇帝也会赐下驸马都尉一职,虽为四品,但却是个闲职,什么事儿都不必做,就是名头好听。
柳湘莲本就不看重这些,先前婉拒也不过是担心这是皇帝随口一说,见皇帝真心如此,自然便顺势应下,反正还有十几年,成不成的都不打紧。
“皇上,那这些东西……”柳湘莲犹豫片刻后还是询问了一下,不然他也不敢用啊。
皇帝大笑道:“柳卿自行用去吧,不过是些早晚要付出代价的老东西,日后也不必上报。”
柳湘莲拱手应是,听了这话便知道,如今不过是皇上刚刚登基朝政不稳,待到日后这些老牌勋贵都是要被清理的。
秦可卿穿着一身细麻制成的衣衫,手里绣着颜色鲜嫩的虎头鞋,身边还放着一双颜色相同,只花样略有变化的虎头鞋,如今正是夏季,这种细麻的衣裳比轻薄的纱衣也不差什么,秦可卿孕中最怕热,偏偏吃冰只能少少的吃上几口,扇风又怕受凉,邪风入体,便只能在衣着上费一番功夫。
如今两个女儿都三岁上下了,话说的利索,小人家家的也调皮的紧,身边奶娘早就送走了,如今上上下下都是几个小丫头并秦可卿前两年从先四王妃,如今的皇后那处求来的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没什么亲人也不愿嫁人,说好了秦可卿负责给她们养老送终,日后她们想收养子养女也都愿意做见证人后,便有好些愿意来的,秦可卿求了六个嬷嬷过来,两个帮着自己打理府务,剩余四个都去两个女儿身边。
这胎秦可卿已经瞧过了,是个男孩,所以也就没多求什么嬷嬷。
宝珠梳着妇人的头发,见秦可卿绣着虎头鞋便笑道:“先前就听姑娘们说着想要小老虎,如今看来还是夫人最是了解两位姑娘。”
宝珠如今嫁了柳湘莲身边的小厮,也是从前的书童,只是舍不得秦可卿,加之她本就是贴身侍女,做活不累,便也就留在秦可卿身边,但因着秦可卿担心两个女儿,如今宝珠瑞珠大多时候都是分别跟着两个小小姐。
见宝珠来了,秦可卿放下手中的绣棚跟做了大半的虎头鞋,揉了揉眼睛,对宝珠招手,“这几日回去探亲,家里头都还好吧?”
宝珠在一旁帮着收起针线,瞧了瞧天色后含笑道:“都好,都说叫我好好照顾夫人跟两个姑娘,夫人如今这胎可还好?不如我和瑞珠先回来守着夫人吧?”
秦可卿摇摇头,“都好着呢,你跟瑞珠好好顾着中书君跟乌玉玦我就很高兴了,那两个孩子身边嬷嬷年岁大了些,照顾的丫头又只比她们两个大几岁,都是孩子,哪能照顾好人,我如今身边你们两个最是可靠,你们顾好两个孩子,我心里就感激得很了。”
宝珠连声道:“这都是奴婢们的本职罢了,哪称得上感激不感激的呢,只要夫人好,奴婢做什么都安心了。”
秦可卿捶了捶腰,而后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叫我听个高兴?”
宝珠想了一会儿,而后还真想到一件事儿,“京里头都传,说宫里皇上选了好些勋贵家的女子封嫔封妃,夫人您早先关注过那位养着林家小姐的荣国府上也出了个元德妃来着,好像还兼任什么尚书。”
秦可卿手顿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先是皱眉道:“尚书,大概是宫里头的女官,可妃嫔怎得还是女官?而且这封号……”
见宝珠不解,秦可卿摸着小腹柔声道:“没什么,你叫人去给府里弟弟传个话,就说我想他了,叫他来府里住几日,还有我近日得了根好参,你也送去给父亲,叫父亲保重身体,等之后我还想着请父亲给孩子取个表字呢。”
宝珠一一记下,而后含笑道:“那奴婢先退下了,天色晚了,夫人可莫要操劳,若是想做了虎头鞋,也等明日才是。”
秦可卿脾气很好,一一应下,待到柳湘莲回来后方才好奇道:“我今日听宝珠说宫里头圣上封了好些妃嫔?”
柳湘莲为秦可卿通着头发,听了这话便知秦可卿指的是何事,含笑道:“是,都是勋贵家的女儿。”
顿了片刻,柳湘莲又意味深长道:“都是京里的老勋贵,当年开国时就战功累累的。”
秦可卿顿时了然,这怕是因着皇帝总算稳固了朝政,如今给勋贵最后一个机会,识趣的就留下彰显天家恩德,不识趣的就等之后空出手便送走,老套路了。
“那位元德妃呢?怎么给了这样一个……称号?”秦可卿将晦气二字隐去,隐晦问着。
元德二字都是极好的,元,初始,最初,第一,德,称赞品性美好,贤德。
两个字都极好,元字除了用在元后身上,大多数时候妃子用的也不多,用的也都是些宠妃,极受宠爱,贤字更不必说,在这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朝代这可谓是对品行的称赞,是能累及一族女子的荣耀。
但是,先前就说过,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贤德贤德,处处都好,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本朝从未出过双字封号的嫔妃,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已逝之人身上,既然已逝世,那便不必遵守活人的规矩。
再一个,明明都已经是嫔妃了,为何还要兼为女官?不过是警告这些个老牌勋贵清醒些罢了,只要识时务,宫里不介意养个吉祥物嫔妃,不识时务,那这些如今喜悦自己成为妃嫔,享受荣华富贵的女子,日后便是皇帝警告老牌勋贵们的第一刀。
柳湘莲沉默片刻,隐晦道:“有些人在高位久了,是看不懂旁人眼色,也看不清为何自身成了孤岛的,这样的人,最好还是远离为好,就算结交,也不能太过亲近,表面交情便很不错。”
虽然柳湘莲回的话与秦可卿问的对不上,但是秦可卿却心下了然,知道这是如果这些自以为是的老牌勋贵们没有眼色,那皇上就要清算掉这些人的意思,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于是秦可卿便只拍拍柳湘莲的手,证明自己心里知道柳湘莲的意思。
柳湘莲放下梳子,护着秦可卿到床边那罗汉床上,剪了长长的烛芯,而后温声将皇上欲与自家做个儿女亲家的事儿说了,秦可卿也不甚在意。
“秦国公主如今才多大呀,不过四五岁,虚岁也才五岁而已,待到我腹中孩儿出生,公主都六岁了,日后此事能不能成都不大准,能成了两个孩子过得好那也很好,过得不好也不过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罢了。”
若是不成事,也不过是一笑谈尔,十几年的功夫,何必在意这些事。
柳湘莲跟秦可卿是一个想法,听了秦可卿的话,更是连连点头赞同道:“不错,正是如此,再说了,还不定是男是女呢。”
秦可卿抿唇笑笑,没有多说,只拿了本书叫柳湘莲读一读,与孩子做做互动。
毕竟腹中孩子是男是女,有几个,怕是诊脉的大夫都没自己清楚,但这就不用说出来了,不然也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