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中一片寂静,宫女太监们连气都不敢出,走路都踮着脚尖走,生怕被主子当作出气筒。
惠嫔坐在榻上,面前是她往日最为器重的陪嫁侍女,但此时惠嫔脸色却不大好,冷着脸咬着牙看着自己往日最器重的侍女红鲤,低声斥道:“你不是说以进为退吗?你不是说看在大阿哥的面子,就算我这次被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吗?如今大阿哥被皇上送到了太后身边,虽然如今大阿哥大了也能记得我,但是他本来就自小养在宫外,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直接进了上书房,跟我能有几分感情?”
“这下倒好,我信了你的话,大阿哥却被送走了,我也被禁足了,满宫怕不是都把我当成个笑话!”惠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见茶杯倒了,又将茶杯摔在地上。
红鲤不敢放松,眼珠子一转,再加上压力巨大,而后连忙道:“主子,这正是咱们的好时机啊!”
惠嫔被气笑了,“好时机?哪来的好时机?如今大阿哥在太后身边,若是等禁足过后能求皇上让大阿哥回来还好,若是不能,养在太后身边跟废了有什么区别?谁不知皇上最忌惮蒙古?”
红鲤解释道:“主子莫要生气,您想啊,大阿哥往日是个孝顺孩子,虽然性情直率了些,但对您一向都是十分孝顺的,若是日后大阿哥在皇上面前提及您一二,或是等您出去之后大阿哥想您了,皇上怎么可能全然不顾及大阿哥的想法呢?那可是皇上的长子啊!”
惠嫔怒气稍稍平息些许,看着红鲤跪在地上一片忠心为自己的样子,点点头,“起来吧,你继续说。”
红鲤谢了恩,而后笑道:“娘娘,在这宫里头,皇嗣未出生时,那是子凭母贵,等皇嗣出生了,长大了,那就是母凭子贵,而您身为皇长子之母,哪怕做了些错事,只要没真的触及皇上底线,皇上哪怕将您禁足又如何?只要大皇子安好,娘娘就不可能被遗忘。”
惠嫔冷笑,原本秀美的脸庞被妒意浸染的微微扭曲,“你说的轻松,如今大阿哥还在呢,皇上就因为我让人稍稍在太子耳边提及了两句把我给禁足了,你说我怎么翻盘?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讨好贵妃跟太子,向他们低头不成?”
红鲤噎了一下,而后劝道:“娘娘,从始至终能平安登上皇位的太子又有几个呢?忍一时之气,方能享用一世富贵啊。”
见惠嫔还是拿不定主意,红鲤又劝道:“娘娘,如今大阿哥没有您照拂,皇太后年岁也大了,若是贵妃或者太子将此事记到了大阿哥身上,那大阿哥可是孤立无援啊。”
见惠嫔松动了些,红鲤火上浇油,接着劝道:“娘娘,先前皇上训斥您那一番话贵妃是定然不会帮着遮掩的,其余几位掌管宫权的嫔妃或多或少跟咱们也都有旧怨,若是您再不打起精神来,那咱们大阿哥日后就只能居于太子之下,做一个普通的宗室王爷了啊!”
红鲤不敢直说康熙训斥惠嫔无后妃之德一事已经传遍了宫廷内外,只能将这件事情修修补补拿出来激起主子的斗志。
惠嫔也的确被激起了斗志,但短时间内也都不敢对胤礽这个太子动手,生怕康熙彻底将大阿哥从她身边夺走。
“你去传信给家里,就说……”惠嫔咬咬牙,低声道:“就说日后大阿哥的福晋一定会是族中女子,希望族里帮扶一二。”
红鲤欲言又止,看着惠嫔的脸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低头应是,先前她为惠嫔出谋划策导致惠嫔落得如此境界,没被惠嫔推出去或是赶走已是万幸,如今保全自己最重要,旁的日后慢慢再劝就是了。
惠嫔的事儿传遍了宫内宫外,人脉广消息灵通的几个嫔妃倒是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内情,旁人只能看到惠嫔禁足,大阿哥暂时送到皇太后身边抚养一事。
不过这一切都跟赫舍里玉成无关,毕竟惠嫔日后就算是想风光也艰难的很,首先便是惠嫔坐不上惠妃之位,按照康熙的性子,高位嫔妃要么有家世,要么有子嗣,只要她提前将四妃的位子占满了,再将高位嫔妃的位置让人占住,那惠嫔就不足为惧。
至于大阿哥,只要胤礽这个太子稳得住,即便康熙想把大阿哥拎出来做磨刀石,他也只能是个磨刀石了。
孩子长大总是很快的,有孩子陪在身边,还是两个孩子,赫舍里玉成在宫里的日子也从来都不觉得无趣。
常仪长得很快,而且自幼就十分喜爱跟在胤礽后头模仿胤礽的样子,让人瞧了不会觉得害怕和畏惧,反倒只觉得有趣,再加上身子康健,是太医拿头保证肯定能平安长大的,所以康熙也不吝啬对女儿的父爱。
一晃便是五年过去,宫里头多了许多孩子,不过最受康熙看重的永远都是胤礽,而最受康熙喜欢的也只有常仪。
赫舍里一族在外头是满意的,也是不满意的,满意在出自赫舍里一族的血脉在宫中地位稳固,出自赫舍里一族的娘娘在宫中虽然并不受宠,但深受信重。
不满意也在这一点,明明宫里的娘娘身子康健,年轻力壮,为何生育一次后就不再生育,甚至无视家族的要求。
胤礽如今已经是一个小少年了,因着往日赫舍里玉成将常仪教导一事全权交给胤礽,所以如今瞧着胤礽多了几分稳重。
今日正好是胤礽的生辰,康熙虽忙碌,但也陪着胤礽吃了一顿饭,而后胤礽又去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二人处,方才到延禧宫歇着。
赫舍里玉成将手中族里送进来的信递给胤礽,而后冷笑道:“说的好听,什么不与你争抢,日后当个闲散王爷或者辅佐你,皇位就在那里,我也不能控制住旁人如何想,与其日后日夜担忧你们两个手足相残,还不如把这事儿给断了。”
胤礽扫了一眼书信,而后烧到那封信,含笑道:“姨母何必担忧,族里头那些人也就这点见识了,再说了,就是姨母你真的生了个弟弟,难不成我身为哥哥还管不住不成?”
赫舍里玉成叹道:“有些事与其日后担忧,不如一开始就不存在,保成,常仪日后我是不担心的,有你,还有皇上,常仪又是在皇太后跟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被你亲自教养着的,虽然为人放肆了些,爱好独特了些,但我也的确是不担心她的,只是你,我始终放心不下啊。”
赫舍里玉成看着面前的小少年,轻叹道:“你的兄弟越发多了,即便你阿玛对你一如往昔,但又能保持多久呢?”
康熙如今大概三十岁上下,胤礽如今十岁出头,两个人如今瞧着父子情深,但日后等康熙年老,胤礽依旧年轻力壮,被众人夸赞呢?到时又要如何?
胤礽饮了口茶,而后浅笑道:“姨母不必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记不得,我那些个兄弟,里头能瞧得也就只有大哥一人,旁的……”胤礽摇了摇头。
不是胤礽瞧不起这些兄弟,而是宫中子嗣虽多,但大都是一些不死心的包衣女子生育的子嗣,先天就没有继承权,其中大都资质平庸,远不及他,少部分满族贵女所生子嗣中,即便有那么一两个资质不错的,也很难令他入眼。
比如温妃钮祜禄氏所出的十阿哥胤?便是如此,大智若愚,瞧着憨厚,跟如今被安嫔抚养的九阿哥胤禟关系极好,满宫都知道二人日日都混在一起。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年龄便是差距,如今汗阿玛便已经开始为他相看未来的太子妃,等到他成婚,底下的几个弟弟怕不是才刚入上书房读书学习,到时候他入朝听政,收割朝中那些投靠他的人脉时,那些弟弟还没成婚,这可不是追能追得上的。
胤礽如今虽然瞧着身边没什么人,只是靠着宫里几个巨头做着太子,但只一点,多年来毫无差错,在朝臣中也稍有美名,这一点就足够了。
更不用说平日里胤礽待人温和,兄弟姐妹对胤礽即便没有什么追随之心也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反感,就连大阿哥胤禔也同样如此,毕竟惠嫔如今在赫舍里玉成安插眼线的诱导下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康熙早就厌烦了惠嫔,如今虽然名义上胤禔还是惠嫔的孩子,但实际上却养在皇太后身边,倒是让皇太后也减轻了许多寂寞。
赫舍里玉成淡淡道:“你想的太浅了,你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可你汗阿玛是天子,是皇上,是君,只这一点,你汗阿玛日后想要提拔谁来平衡你的势力,你就反抗不了。”
胤礽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常仪就拿着鞭子走了进来。
常仪如今六岁,刚入上书房不久,这次若不是胤礽生辰,赫舍里玉成也不会去让人给常仪请了一日假。
常仪个子不算大,中等身材,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脸颊圆鼓鼓的,配着一双泛着水光的杏眼,叫人瞧了就不免心生喜爱,身上穿着赫舍里玉成给做的红色圆领袍,露出绿色领子,梳着孩童们常梳的丱发,两条绣着花草的发带自然垂落。
常仪听了赫舍里玉成的话,掀开水晶帘子,凑到胤礽身边,被胤礽抱到罗汉床上方才笑嘻嘻地说:“反抗不了就不反抗,亲手养大的孩子跟只见过几面偶尔关心两句的孩子哪个更惹人心疼,那不是显而易见的?”
常仪聪慧,又是胤礽亲自教导长大的,再加上赫舍里玉成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又在太皇太后身边常常侍奉,所以看待问题也很是一针见血。
胤礽也笑道:“是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所幸不反抗,叫阿玛瞧瞧,我这个孝顺儿子跟旁的孩子比起来到底有多少区别。”
胤礽对康熙有感情吗?毋庸置疑,肯定是有的,而且很深厚,但是这份感情比起自己,亲手将自己带大的姨母,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比起来,这份父子情便不算太多了。
赫舍里玉成见胤礽心里有数,也没多说,她向来也都不是以政治嗅觉敏锐而闻名的,所以这时也不好说什么。
“这事儿不急,你汗阿玛跟你乌库妈妈这段时日跟我说了,打算给你寻个满族贵女做福晋,你可有什么要求?如今说了,日后你们夫妻两个相处着也轻快些。”
赫舍里玉成说罢,又看向兴致勃勃的常仪,无奈道:“你就不要想那些事了,你喜欢容貌好的,这很正常,我跟你哥哥给你寻了多少容貌姣好的宫女太监?这事儿就连你汗阿玛都知道了。”
常仪瘪瘪嘴,“可我的伴读怎么都那么普通?容貌普通,资质平平,不是想着跟哪个兄弟打交道,就是奉承我,我身边又不缺这些人。”
赫舍里玉成无奈的看了胤礽一眼,而后板着脸说:“谁家女子以貌闻名天下?给你寻的伴读家世好,为人稳重,你也要板板你这个毛病,身边伺候的人容貌好还不够吗?”
常仪鼓着脸不说话,但心里却很不服气。
她就是喜好美色,她是公主,喜好美色怎么了?世人谁不如此?只不过她表现了出来而已。
胤礽在中间打着圆场,对赫舍里玉成说自己想吃赫舍里玉成亲手做的长寿面,对常仪说自己前些日子得了一幅美人图打算之后叫常仪自己来取。
两边都安抚好了后,胤礽方才长长叹了口气,回答赫舍里玉成:“若是可以的话,选个性情贤淑,容貌中等偏上即可,至于家世,有姨母掌眼,我是不担心的。”
赫舍里玉成叹了口气,瞪了常仪一眼,而后方才对胤礽道:“好,姨母会为你留心的,你放心就是。”
言罢,又感慨了一句:“先前你阿玛还说直接定下,叫嬷嬷过去教导就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改了主意,不过这样也好,多看些人,也好选个最合适的。”
胤礽不敢反驳,一手摁着常仪,一边应付赫舍里玉成,一直等到赫舍里玉成走了兄妹两个才屏退下人开始谈心,只是这谈话内容却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