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舍里玉成这里得到了安慰,又去看了胤礽,心里满足了之后,康熙方才到了坤宁宫。
康熙看见皇后瘦骨嶙峋的样子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听到皇后请求为父亲遏必隆立庙祭祀时还是犹豫了。
康熙多少有些记仇,或者说当皇帝的就没有不记仇的,遏必隆当年让如今的皇后认鳌拜做义父,又在朝堂上立场模糊的事儿康熙可还记得清楚,但与此同时遏必隆也的确帮了他许多,所以康熙也有些犹豫。
皇后见状,从容的转移了话题,“臣妾也不过是想着如今自己病重,八成也是好不了了,担心府里的家人。”
康熙了然,这是向他求承诺呢,不过康熙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皇后床边,打算听听皇后打算说些什么。
皇后只当自己看不出康熙眼中的试探,忐忑道:“臣妾家中额娘如今不必臣妾担忧,只一个妹妹,若是皇上不嫌弃,烦请皇上顾及一二,为她找个好亲事。”
这世上有比入宫做妃嫔还好的亲事吗?就算有,但是有先前皇后请求康熙顾及家中的话,也会变做没有。
康熙思索片刻,最后叹道:“皇后莫要想太多,安心修养便是,此事朕需要好好想想。”
皇后也不失望,毕竟她已经做好了自己这次请求不成的假设了,也做好了后手的准备,如今只看时运是否能稍稍眷顾她,眷顾钮祜禄氏一二了。
赫舍里玉成不管这个,她只是拿钱办事而已,能答应下来还是因为手头她自己发展出的人虽然也算忠心,但真正能爬到关键位置的人太少了,有些想做的事也束手束脚的,皇后这次也是送到了点子上,不然赫舍里玉成轻易也不会应下这事儿。
倒也不是因为旁的,主要就是麻烦,而且她也不欠人家什么人情,在宫里就算皇后没了还是她最大,就算是康熙为了制衡把佟妃提上来跟她打擂台也完全不怂的,何必为了一个钮祜禄氏去搞事儿呢。
当然,利益足够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康熙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巳时,坤宁宫传出了阵阵哭声,康熙的第二任皇后钮祜禄氏,病重去世。
因着近日皇后情况越发不好,所以各宫都派了眼线盯着坤宁宫,如今坤宁宫传出哭声,各宫的眼线便迅速传了消息,生怕慢了一步。
赫舍里玉成早就做好了准备,左右她也不用哭灵也不用守丧,再加上有身孕,即便坐稳了也不可能分什么重活给她,大不了就是上个香罢了,都是小事。
边想着,赫舍里玉成边叫人把自己提前备好的素色衣衫拿了出来,又让延禧宫上下换了素色衣衫,胤礽那边也连忙叫小太监过去知会一声,顺带将自己准备的衣衫鞋袜都送去,免得出了什么差错,毕竟虽然胤礽是太子,但皇后也是正经有册封典礼的,就算是为了做戏,也要老老实实的过去上香守孝。
当然了,明面上该如何还是如何,但背地里总不能挡着她这个姨母心疼外甥吧。
赫舍里玉成急匆匆的赶到了坤宁宫,此时坤宁宫里头离得近的妃嫔已经开始做出一副自己很悲伤很难过的样子,有些戏过了的还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哭着,瞧着比一旁的钮祜禄格格这个亲妹还要难过的样子。
不过这阵儿钮祜禄格格也顾及不到这些,心中满是悲痛,守在如今已经穿戴整齐的皇后身边,默默流着泪。
赫舍里玉成赶来后,叹了口气,“可叫人去告知皇上与太皇太后皇太后了?”
秋雨身为皇后的大宫女站了出来,眼眶微红,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道:“已然让人去了,只是皇上这阵还在上朝,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方才能得到消息。”
赫舍里玉成点点头,又问:“佟妃呢?端嫔跟安嫔又在哪儿?钟声怎的都没响?皇后去了你们也不让她放心不成?”
赫舍里玉成是不大乐意管这些的,但偏偏如今在场的人一个能顶事的都没有,手里握着皇后分出宫权的一共三人,端嫔安嫔是最开始就得了宫权的,而后便是因为皇后病重赫舍里玉成又有孕所以得了宫权的佟妃,如今三人都不在,赫舍里玉成只能站出来,不然乱糟糟的到时候瞧着也不好看。
秋雨一一解释道:“佟妃娘娘近日又病了,这两日都昏昏沉沉的,安嫔娘娘与端嫔娘娘如今正忙着指挥人布置灵堂,之后钟声响起宫外命妇便要入宫哭丧,那边事务繁忙,抽不出身,这才不在。”
赫舍里玉成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听着耳边的哭声,呵斥道:“哭什么哭,一点宫妃的样子都没有,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你们要是不懂事,本宫不介意请了太皇太后老人家亲自坐镇!”
妃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下老实了,垂手低头站在一旁,赫舍里玉成见状这下方才叹道:“钮祜禄格格也莫要悲伤过度,要打起精神才是。”
钮祜禄格格默默点头,没有说话,只眼中满是悲伤与迷茫。
赫舍里玉成也没管,她又不是做慈善的,顶多到时候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说两句好话,多的是不可能的。
这位钮祜禄格格要是聪明些,现在就不应该哭,等之后康熙在的时候哭,哭的越难过,康熙松动的可能性才越大。
赫舍里玉成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安抚着腹中的孩子,指挥道:“皇上与二位太后怕是要等上一会儿才能过来,去寻几位太医过来,到时候守灵免得上了年纪的老福晋们出事儿,先熬着汤药,顺带也给宫里的妃嫔请脉,确定没有什么自己有了身孕不知道的到时候闹出事儿。”
赫舍里玉成也是头一回操办丧事,一来就是一个大活儿,直接就要操办国丧,所幸一切都有前例,内务府那边也早有准备,比照着来就是了,要是到时候康熙还想给些尊容再增添一二就是了,如今先按着规矩把该做的都做了,免得到时候乱糟糟的。
等到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坤宁宫也步入了正轨。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看着如今坐在椅子上挨个被太医请脉的嫔妃,眼中满是困惑,赫舍里玉成低声道:“臣妾担心会不会有哪位嫔妃有身孕不自知,这才想着请太医来趁着现在还未开始哭丧来把脉,不然到时候出了事,皇后娘娘走的也不安心。”
太皇太后了然,拍了拍赫舍里玉成的手,轻声问:“你如今胎相还好吧?莫要逞强。”
赫舍里玉成柔声道:“臣妾一切都好,劳您惦念,就是这哭丧一事,还要您做主了,臣妾年轻,往常也的确不曾操办过这些。”
太皇太后点头,身边的苏麻喇姑便站了出来开始主持丧事,全程双方没有任何交流,却十分默契。
“回禀太皇太后,皇太后,瑾贵妃,郭络罗常在有孕不足两月,旁人均无妊娠。”为首的老太医站了出来,恭敬的低头回着话。
赫舍里玉成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颔首问:“胎相瞧着如何?若是哭丧小心些可会出事?”
老太医犹豫片刻,而后摇摇头,“未满三月,若是过多劳累怕是不成,瑾贵妃娘娘虽然坐稳了胎,但如今也不能过多劳累。”
太皇太后拍了拍赫舍里玉成的手,安抚道:“你去上柱香,帮着接见宗室福晋与命妇就好,宫里头如今能主事的除了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只有你了,坐着也松快些。”
并非太皇太后不满意皇后,若当真不满意,她也不会亲至,只是人有远近亲疏,赫舍里玉成在太皇太后心里向来比皇后重要些,如今有孕更是如此,再加上宫中规矩,向来都是高位嫔妃尽心即可,低位嫔妃方才要老实哭丧,所以太皇太后也只是稍稍偏心罢了。
赫舍里玉成含笑道:“臣妾知道您疼我,只是皇后娘娘往日也贤德,臣妾就算是身怀六甲,也应当尽尽心意才是,旁的不说,这头一日还是要守一守的。”
太皇太后心里满意,便叹道:“知道你重情,罢了,你若是身子不适便下去歇着,头一次有孕也该小心些。”
言罢,太皇太后又对郭络罗常在淡淡道:“你如今胎相不稳,便只上半日守着,身子不适也可下去歇息片刻,太医在一旁时刻候着,你喝着安胎药,应当也不会有事。”
明明白白的双标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家族里刚被康熙清算过,满打满算都没过去一年的郭络罗常在更是如此,恭敬应是,心中半点怨恨都不敢有。
毕竟皇后去世,日后她们八成都要在瑾贵妃手下生活,虽然平日里贵妃没有什么坏名声,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杀鸡儆猴。
她如今圣宠不多,这个孩子无论皇子公主都宝贝的紧,大不了咬咬牙顶着个坏名声多休息休息,看在皇嗣的面上太皇太后老人家应当也不会太严苛。
坤宁宫一切步入正轨后,佟妃方才带着安嫔端嫔二人赶了过来,三人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方才一一将灵堂内的布置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坐在上位静静听着,偶尔点出一两点不适当的地方叫人换了,又开口对钮祜禄格格道:“你姐姐生前最惦记你,如今她去世了,你便也留着送她最后一程吧。”
钮祜禄格格含着泪谢了恩,而后便默不作声的坐在皇后床边擦着眼泪。
待到康熙下朝赶来,丧钟也被敲响,康熙叹了口气,先是过问了一番太皇太后身子可好,又关心了一番赫舍里玉成,而后看向有孕的郭络罗常在,随口问了几句,方才对赫舍里玉成道:“你身子重了,每日只上香就是,若是能空出手,那便帮着皇玛嬷接见一番命妇。”
赫舍里玉成将自己与太皇太后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而后方才叹道:“皇后娘娘病重,臣妾心里虽有些准备,如今也难免觉着有些空落落的,只是可怜钮祜禄格格了,年岁也大了,本来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如今身上这两重孝守完也过了花期。”
康熙叹道:“皇后生前的确最放不下这个妹妹,只是……”
康熙终究还是没定下这事,只放下不提,赫舍里玉成看了一眼钮祜禄格格,上前执起对方的手,安慰道:“莫要太难过,皇后娘娘最是疼你,生前也为你谋划,如今你就算悲伤,也不能忘了保全自己才是。”
赫舍里玉成如今还未使力,不过随口一句就能说动康熙,让钮祜禄格格也稍稍安定下来,只拿着帕子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低头应道:“是,有劳贵妃娘娘关心,臣女知晓的。”
赫舍里玉成微微摇头,扶着太皇太后下去先歇了片刻,等到命妇们入宫哭丧方才站了出来领头。
哭丧是个技术活,还是个累活,尤其是国丧,更是考验人体力,如同赫舍里玉成这般被两位巨头开口允了只需上一炷香的还好,哭累了也能下去歇着,但大部分人都只能老老实实跪着哭丧,随着礼官的声音说哭就哭,说停就停。
底下跪着的皇子公主,年纪大些,有人照拂的,跪着的垫子温热,累了也能下去稍稍歇息片刻,如同胤礽便是如此,年纪小些,生母无力照拂的,即便苏麻喇姑关照着,也难免要受一番罪。
这还是好的,像是嫔妃们歇都不能歇,年纪大的宗室老福晋和好些命妇也是如此,要不是有太医在一旁,再加上佟妃和安嫔端嫔也怕哭丧时出事,怕是早就有人倒下了。
夜里头赫舍里玉成刚叫手劲大的林嬷嬷给胤礽揉了腿脚,又让小宫女按摩一番,刚送胤礽下去歇着,紧接着就迎来了康熙。
康熙也穿着素色衣衫,看着赫舍里玉成困倦的样子,便问:“你觉着若是将钮祜禄格格接入宫中做嫔妃如何?”
赫舍里玉成递过去一盏蜂蜜水,如今因着她有孕不能喝茶,小茶房那边送的都是些蜜水汤羹一类的东西,就连康熙来了都没有例外。
等康熙接过茶盏后,赫舍里玉成方才说道:“那就要看皇后娘娘生前对这事儿排斥与否,钮祜禄格格又是否愿意入宫了。”
小心看着康熙的神色,见对方并没有生气的迹象,赫舍里玉成看似随意,实则暗戳戳吹着枕边风,“宫里头做嫔妃,有您庇佑一二,若是如同臣妾一般有个孩子,不拘男女,也有个依靠,但这也是放在钮祜禄格格不排斥的情况下,若是排斥,那封为嫔妃让其入宫,大概就是折磨了。”
赫舍里玉成也没把话说满,毕竟有些事适当就好,她收的那点东西不足以让她为对方使太多力,能在这个时候帮着说说好话已经很不错了。
康熙叹了口气,“你姐姐仁孝当年如此,皇后现在也这样,日后在宫外我这名声怕是也不好听了。”
赫舍里玉成心里知道,这是只要钮祜禄格格不拒绝,等孝期过了就接进宫里的意思,便含笑道:“不知在哪看到过一句话,说史书不是留给当世看的,要放到百年千年后,由后人评说,皇上您是明君,即便如今那些人传了什么流言,日后您也是被人夸赞的君主。”
康熙大笑几声,见赫舍里玉成疲累,便笑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明日你还要陪着皇玛嬷接见命妇,便歇下吧。”
赫舍里玉成柔顺的点点头,换人近前服侍,换上寝衣,闭眼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