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皇后因为自己病重而将家中妹妹接入宫中做妃嫔这种事,怎么听怎么都会让人觉着不对劲吧。
所以无论旁人如何做,心里明不明白,这层侍疾的皮子皇后都必须捂紧了,不然就是祸非福。
不过一般人也不会将这种事特意拿出来说,一个是因为大家或多或少都这么干过,另一个就是因为就算自己没这么干过,但是干的人太多了,要真敢把这事儿拿出来说,无论当时如何,过后这人都会被报复,甚至可能会出现因为报复的人太多找不到究竟是哪些人出手。
不过这些倒是跟赫舍里玉成没什么关系,毕竟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清晰,苟住,再带着胤礽,自己的便宜外甥一起苟住,等孩子生下来带着孩子一起苟住,只要苟到康熙去世那自己就赢了。
大不了就悄悄动个手缩减点寿命之类的,不能直接搞不代表不能间接搞啊。
赫舍里玉成摸了摸小腹,随口吩咐道:“瞧着有些空荡荡的,之后你们抽空去花房那边要些颜色鲜艳的花回来种上。”
窗前种树湿气太重,还挡住了阳光,不好,但要是空空荡荡的也不好,还是种点花花草草的看着也高兴。
如今青萍已经不在赫舍里玉成身边做事,每日除了带带身边的几个小宫女,就是将手中管着的事儿交给青鸾,而山桃则接手青鸾的事儿,也算是历练着。
“做的好,之后你就是青字辈的大宫女,到时候四时八节都有赏,日后就算是你改了主意想出去嫁人我也能给你指个好婚事,做的不好,那你就帮着白嬷嬷做事,日后要么在我这儿继续做着二等宫女,要么就等我腹中皇嗣生下去照顾皇嗣,你稳重,老实,左右我这里不会缺了你的前程,只要你忠心。”
赫舍里玉成斜靠着个青花蝴蝶瓷枕,坐在美人榻上,美人榻上放着平铺好的素软缎蝶纹锦被,身上穿着月白与粉红交织的芙蓉花长裙,上身是件杏色菊花暗纹的对襟小袄,边上是先前赫舍里玉成觉着冷叫人拿来的宝石红榴花纹的斗篷,现下因着不似方才那般觉着冷便随手放在一旁。
山桃微微低着头,浅笑道:“奴婢多谢主子赏识,必然尽心竭力。”
山桃是打定了主意留在宫里头自梳做嬷嬷的,她家里头如同现在大部分人家一般重男轻女,她就算是未来出去了,也不过就是被卖到旁人家做媳妇,还不如在宫里头搏一搏,说不准日后她也能风风光光的,旁人见了都叫一声姑姑呢。
山桃眼中的野心赫舍里玉成看在眼中,不甚在意。
有野心才好,有野心才会往上爬,只要不是背主的野心,她都容得下。
延禧宫中赫舍里玉成有孕再加上如今是多事之秋,索性就闭着宫,坤宁宫中的皇后病重不出,景仁宫的佟妃还是个病弱的,一时间宫中的高位嫔妃倒是都沉寂了下去,只剩下中低位嫔妃为了家族,为了子嗣,为了自己的待遇在争宠。
等到入夏时,皇后重病已经成了宫内宫外皆知的事儿,赫舍里玉成不愿意接手宫权,皇后便让人将大多数宫权交给了佟妃,嫔位里头的安嫔端嫔辅助着,一时间倒也算是安然无事。
但是谁都知道,皇后如今不过就是吊着命罢了,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一定的事儿,所以宫里头也没人在这个功夫搞事。
有的宫里头甚至已经悄悄备下了素色衣衫,毕竟皇后去世她们虽然不用搞什么守孝,但也是要上一炷香的啊,就算再没脑子的也不可能大咧咧的穿着一身红过去吧!哪个脑子有病的敢这么干啊,那不是擎等着被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御史弹劾么!
妃嫔们骂骂咧咧,甚至暗中怀疑是不是皇上克妻,不然怎么先前瞧着还好好的皇后从昭妃做了皇后就一副小病拖成大病如今一病不起的样子呢。
当然,这种怀疑的话向来都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压根都不可能传播太远,毕竟这也算是无成本造皇帝的谣了,被抓到那就老实等着噶了吧。
宫里看似平静如初,实际隐藏在水面下的波涛汹涌却是瞧不见的,一旦能被人看到,也证明那漩涡已然将人裹挟了进去。
看着窗边种着的芙蓉,赫舍里玉成手里头拿着个团扇时不时扇两下,指挥道:“里头再种些薄荷,免得有什么蚊虫进去。”
古代早就有了薄荷的存在,薄荷的别称也很多,夜息花,仁丹草,土薄荷,都是别称,不过赫舍里玉成习惯叫薄荷罢了。
几个小太监挖着土种着花,因着靠近窗边,所以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撒了什么土进去。
赫舍里玉成站着瞧了一会儿,便到延禧宫后头小花园的凉亭里头待着去了。
延禧宫地处偏远,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只要赫舍里玉成愿意出银子,怎么改内务府都不说二话。
如今赫舍里玉成在宫里头也是有名的出手大方,尤其是内务府御膳房这些地方,对赫舍里玉成可谓是敬她如敬爹。
当然了,赫舍里玉成也不需要这么多便宜孩子。
“娘娘,宫里出事了,那拉贵人小产了。”
青鸾冷着脸走进殿内,在赫舍里玉成耳边低声说着手下人打探到的事。
赫舍里玉成微微直起腰,放下手中的毛笔,拧着眉头问:“怎么回事儿,我记着那拉贵人不曾传出自己有孕的消息啊。”
青鸾低声道:“纳喇贵人虽然没上报自己有孕,但是咱们的人趁着这次功夫正巧看到那拉贵人的脉案,上头写的清清白白的,那拉贵人已经服用安胎药一月有余,就是不知道这次怎得突然小产了。”
赫舍里玉成听的有些糊涂,“那拉氏有孕,但是自己瞒着,结果现在等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她却小产了,确定不是她自导自演出了一番戏码吗?”
青鸾摇摇头,轻声将纳喇贵人小产时的情景说出来。
“这两日皇后娘娘的妹妹入宫侍疾,也是陪伴皇后,这事儿宫里头也都是知道的,今儿个也不知道怎得,两边就在御花园里头碰上了。”
小钮祜禄氏还真没做什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离开了,只是不知道怎得,那拉贵人之后却在御花园脚滑踩到了个石子,再加上那拉贵人这一胎本就没坐稳,便小产了。
赫舍里玉成皱眉道:“跟小钮祜禄氏无关?”
青鸾摇摇头,“如今还未查出来究竟如何,只是明面上看着似乎是没什么关系的,就算有,大概也是有人试图借其名号遮掩。”
赫舍里玉成点点头,如今宫里嫡子长子都有,太子已立,按理来讲宫里头不可能出现什么害人的手段,要么这事儿是意外,要么就是那拉氏自己得罪了人还暴露了自己有孕的消息。
“此事我知道了,你叫人盯着点,别让人把脏水泼到咱们身上,旁的若是能查出动手的人是谁那最好,咱们不用插手,不用那拉贵人说什么,为了自己妹妹的名誉皇后也不会干看着的。”
这事儿插手反倒叫自己落得一身腥,不如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最好再看看到底是谁动了手。
年前刚把包衣杀了个人头滚滚,年后又有人搞事,也是胆子大,胆子小的怕是连这个想法都生不出来。
赫舍里玉成吃着一旁小宫女扒好的葡萄,淡淡道:“有孕了不老老实实的上报而后在宫里头待着,四处闲逛,她怕是刚从水里头出来,脑子里进水了。”
一旁的林嬷嬷解释道:“要是说有孕的话,适当走一走也是有益于日后生产的,只是那拉贵人那处是如何想的,倒是叫人有些看不清。”
那拉氏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尚未鼓起就消失的肚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
“左右也是个生下就病弱的身子,还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就算不能拉下什么人,能提提位份也是好的。”
那拉氏野心不小,甚至愿意付出一个孩子作为赌注,但她也不确定结局如何,只能安慰自己,做了就不能后悔,一个生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养大的孩子还不如为她换来更好的待遇。
那拉氏想要皇嗣吗?那当然是想要的,宫里缺孩子,男女都缺,但那拉氏更想要一个健康的皇嗣,不然一个养不大却要耗费心神精力,耗费感情钱财的皇嗣对于那拉氏而言就是无用,就是可以舍弃之物。
所以那拉氏如今只能说服自己,绝对不能后悔,做事就要做绝。
但事实当真会如那拉氏所愿吗?皇后第一个不答应。
皇后靠在玉枕上,皮肤病态的白,偶尔轻咳两声便叫双颊染上一层红。
原本骨肉匀称,端庄华贵的女子如今瞧着却瘦的脱了相。
皇后拍着小钮祜禄氏的手,安慰道:“宫中就是如此,你可以不对旁人动手,你也可以独善其身,瑾贵妃便是如此,一个人孤立了我们所有人,不算受宠,但她能将旁人想要泼到她身上的脏水全都躲开再反击回去。”
短短一段话,皇后停歇了五六次方才说完,俨然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境界,无药可医了。
小钮祜禄氏抿着唇,她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也知道,只要等自己的姐姐去世,守完国孝家孝两层后她便要入宫,接替姐姐成为钮祜禄一族与皇族的联姻纽带,继续庇护如今青黄不接的钮祜禄一族。
但是她终归没有经历过这些,从前也不过就是个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即便有些心计也在真正碰上这些事的时候有些麻爪。
皇后安抚道:“宫里头的势力我也跟你说过,如今我病重,能留给你的也就是手下这点子人脉和经验,待我去世,皇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立新后的,我会向皇上求情,允许你诞下拥有钮祜禄一族血脉的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你都要牢记,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求荣登大宝,只求平平安安。”
“宫中瑾贵妃不爱与人打交道,虽不算受宠,但有先仁孝皇后跟太子的情面在,皇上也有几分敬意,你平日里与她寻常相处着就是,她不是个会动手害人的性子,能交好最好,不能交好也切勿交恶。”
“仁孝皇后在宫中经营数载,就连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仁孝皇后留下的人在宫里。”皇后说这话时,心绪复杂。
不甘心吗,的确是有的,她出身大族,只不过因为年岁差了些便无缘成为元后,如今好不容易成为继后也年寿不永,身后没有皇嗣,只能让自己的妹妹接下自己的使命,继续为族中在宫中经营,争斗。
但皇后想得开,也会开解自己,所以心中并无什么怨恨,只是感慨时不我待。
“佟妃病弱,宫里头但凡有些人脉的都知道她不是个能生育子嗣的,就算强行生育子嗣,也只能如我一般吊着命,不必与她来往太多,寻常对着就是了,她虽然与皇上有两分儿时情谊,瞧着宠爱也多,但是你要记着,皇上宠爱她,一个看的是佟佳氏一族,另一个看的是皇上的生母,孝康章皇后,那两分情谊不过锦上添花罢了,但凡佟佳氏一族或是孝康章皇后不符合皇上心里所想,那佟妃便也只能沉寂下去了。”
皇后对康熙没有感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看的清楚,这位皇帝心里最重要的除了自己,只有江山,心中没有情爱。
于国,这是一位好君主,于后宫嫔妃而言,这却不是心中令人心仪的夫君,不过都进了后宫,谁又会去想那些个情爱呢。
旁的人没什么好注意的,毕竟皇后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做事,再加上钮祜禄一族的一点面子,自己的妹妹再怎么也会是个主位嫔妃,到时候能走到哪里,就要看她的手段了。
小钮祜禄氏犹豫道:“那今日的事儿……”
皇后淡淡道:“我教你一件事,在宫里,出了事儿你不要看这人与谁结仇,与谁交好,也不要看她平日行事如何,只看一件事,那就是这件事最终的得利者是谁。”
“只要抓紧这一点去查,八成都不会错,就算错了,能拿出证据,定下凶手,那就是定了结论,旁的便无需心烦。”
“宫里,不讲证据,讲的是皇上信任谁,信任你,那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不信任你,做什么都是错,你不要求情爱,要谋求皇上心中的信任,即便只有一分,那也足以叫你立于不败之地。”
皇后说罢,便示意自己带进宫的陪嫁宫女带着小钮祜禄氏下去瞧瞧,在宫里要如何查一件事,学学这些手段。
注视着妹妹离去的身影,皇后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再拖又能拖多久?但愿她能快些成长起来,日后为钮祜禄氏带来新的,长久的庇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