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此刻稍稍的低下了头,他不愿让众人看见他此刻的神情,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此刻脸上是何种表情,是难过,是愤怒,还是不值,亦或是无奈。
就在此时,老人看见了那张令他终身难忘的面容,就是这张脸,让他此后一直困守在这座牢狱之中,无法解脱。
镇为民在一众衙役的陪同下,徐步走了进来。
众人见状,急忙跪地,磕头如捣蒜般大呼冤枉。
镇为民看着众人,一副与民同甘共苦的嘴脸道:“众位莫要惊慌,我知道各位是冤枉的,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众人听罢,安静了许多,都抬头看着镇为民。
只见他扶了扶官帽,整了整衣襟,正声道:“本人不才,上承皇恩,下顺民意,忝为各位父母官几载,今日请各位来,不为别的,只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各位相助。”
众人听着,都疑惑不解,这堂堂知府,居然有事求着他们。
镇为民也不在意众人疑惑的神情,接着说道:“下月初八,乃当朝太后的寿辰,我朝以孝治天下,我等谨遵教诲不敢有待。不日前历经千辛万苦,终寻得一枚夜明珠,此珠价值连城,世所罕有,正可作为贺礼,进献太后,以表我等心意。只是此珠前几日竟被贼人盗走不知所踪,我等连日寻找,竟一无所获。”
众人听着,越来越搞不明白,这夜明珠失窃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镇为民端着手下递上来的茶杯抿了一口,顿了顿叹气道:“不料昨夜,由于府上的人都被派出去寻找夜明珠,疏于戒备,府里内眷的一些细软又被那贼人盗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不禁有人惊叫了起来。
镇为民顺着声音看了一眼,也不在意,随后接着说道:“早上就有人拿着府里的细软到当铺换钱,刚好被衙役抓个正着,询问之下,才知道此人居住的地方就是各位的村落,因此才将各位请了过来。我知各位并没有参与盗窃,只是需要各位将那贼人供出即可。”
众人听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只老鼠害了一锅汤,只要将这只老鼠捉住了,他们也就没事了,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谁才是那个盗贼。
大家讨论了一会,突然发现在他们这一群人之间,居然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于是大家一口咬定盗贼就是这个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是谁呐,当然就是老人,就是将财宝散给他们的人,但他却不是盗贼,只是现在他已百口莫辩了。
众人将他围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辱骂.
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文明,逐渐的开始不堪入耳,也不知是谁先吐了一口唾沫,其他的人也争相效仿,甚至有人开始拳脚相加,不一会的功夫,老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
老人蜷缩着身体,忍受着众人的殴打,他可以反抗,可是他却不想反抗,毕竟众人的牢狱之灾是他带来。
他对这一群人充满了愧疚,他反而觉得被众人这么殴打之后,他心里反而会好受些。
就这样他一直蜷缩着身子,不过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镇为民。
只见那镇为民坐在椅子上,一边抿着茶,一边看着这边,一副很受用的表情,此刻他正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他语言的魔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推开愤怒的人群,笑着走到老人面前,俯下身子问道:“阁下,是否知道那枚夜明珠去哪了吗?”
老人此刻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他蜷缩在原地,不停的喘息着,没有回答,不过双目依旧凶狠的瞪着镇为民,没有一丝一毫退让。
镇为民被老人的眼神一时吓得有些趔趄,向后退了几步,不过也就只有这几步,他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站直了身子,随后说道:“阁下既然不肯开口,那我只好找个会开口的了。”
说罢他转过了身子,双目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突然他停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就好像那正在高空盘旋的秃鹫发现了猎物一般,俯冲而下,一击致命。
王老汉看着正徐步朝他走来的这个人,感到了一丝凉意,虽然那人面带微笑,可是他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正在因为恐惧而在颤抖。
镇为民走到王老汉近前,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觉得好像有千斤重担压了下来,压得他整个人都要窒息,喘不上气来,他不由得跪倒在了地上。
镇为民看着这个倒下的人,心里觉得很满足,他知道这个人已经被他彻彻底底的击垮了,无论他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这个人都可以满足他。
他已经不屑再在这个人身上花费精力了,于是他的目光又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中年妇人此刻正在对着他媚笑,这种笑容,他虽然已经在翠红楼见了无数次了,但是他并不介意多见这么一次,于是他也努力控制着嘴角的肌肉,予以对方回应。
妇人看着眼前嘴角挂着微笑的这个人,一股凉意直入骨髓。
她这半生,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笑容,可是没有一种笑容能和眼前的这种进行比较。
它透着一丝丝诡异,一种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张可怕的面具正藏在这笑容里。她已经不敢再直视这笑容,只好低下了头颅。
镇为民满意的笑了笑,随即问道:“夫人,地上躺的那位,可是你的丈夫?”
他故意将丈夫这两个字的语气加重。
妇人顿时满脸煞红,这半生中她有过无数男人,可唯独没有的就是丈夫,干她这一行的,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可最不能拥有的就是丈夫。
她侧过身去,瞧了一眼地上的那个男人,他依旧蜷缩在一起。
她知道这个男人很能忍耐,一般人如果被这么多人群殴,早已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起来,可是他一直一声不吭,就好像被打的不是他似的。
一个人如果很能忍耐,不管是好是坏,那么他就注定不寻常。
她突然对这个垂死之人产生了兴趣,她不惧众人的目光,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他脸颊上的血水。
此刻她才注意到他的面容,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特别是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她此前见过很多美男子,或英俊,或潇洒,可是没有谁的双眸如他这般有神,这般令人瞩目。
她缓缓的起身,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来到镇为民面前,高昂着头颅大声应道:“他就是我丈夫。”
此刻她已经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