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顾参商所说,翟天宝正对着一横一竖两块屏幕,画得入神。
在场唯一知道她工作内容的,只有顾参商了。秦沉波没辙,只能咬着牙,屈尊降贵地同他打听。
还好,顾参商并没有趁机拿捏他。
“下午她跟主美聊过,打算简单画一下新场景,看看感觉对不对。”
头一次听说翟天宝的工作,夏鼎也好奇地凑到门口看了一眼,嘀咕道:“动画片啊?”
“是游戏,”顾参商立刻纠正,“翟天宝是我们公司合作过的最好的原画师,没有之一。”
他说得郑重,夏鼎却不屑地笑起来:“带坏小孩子的东西,做出来骗钱。”
话一出口,他当即感觉到顾参商的目光突然锐利了一下。可当他摆好架势要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个无谓的笑容。
顾参商甚至没理他,把削好的土豆摆在案板上:“阿姨,我去叫天宝吃饭。”
他越过二人,敲了敲翟天宝的房门:“天宝,好了吗?”
见她没反应,他并没有进屋,还是耐心地又在门上敲了几下。
好一会,翟天宝才回过神,茫然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怎么突然这么晚了……”
趁她保存文件的当口,顾参商又问:“屏幕用着还习惯吗?”
“还行,有点色差,不过竹子哥说不影响,”翟天宝感激地笑了一下,“麻烦你啦,专门帮我买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挑。哦,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管,回我从公司报销,先吃饭吧。”顾参商轻描淡写地把话带过去了。
可秦沉波却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等翟天宝走后,他轻手轻脚地摸进房间,看好型号,从网上一查——
好家伙,一个显示器,要三万!
他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这么一比,夏鼎带的两瓶酒,就有点不够看了。
但要和顾参商比财力,秦沉波和夏鼎俩人加一起都没戏。狗头军师很快有了主意:不能正面硬刚,要迂回智取,像顾参商一样,顺着翟天宝的脾气来。
于是,吃饭时,他主动提议:“夏鼎,你们学校最近不是要搞什么美术展吗?搞两张票,带妹妹去看,她喜欢这个。”
其实哪来的美术展,不过是他现编的。好在夏鼎愣了一下便很快会意,忙不迭地点头:“对,就在周末,我跟美院那边很熟的,随随便便就搞到票来。”
秦沉波悬着的心这才稍放了放,心想到时候就说临时取消了,正好给夏鼎创造机会,带翟天宝出去玩玩,这一来二去的,感情不就来了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到一分钟,马脚就露出来了。
听说是美术展,翟天宝有了些兴趣:“什么美术展?”
这话要是撂给秦沉波,他肯定打马虎眼,含混地推说自己不懂糊弄过去。
偏偏夏鼎早已把一板一眼科研习惯刻在骨子里,翟天宝问他是什么美术展,他就必须捏造个名头出来。
翻遍生平所有的艺术储备,他只想到了一个名字:“严家礼的。”
“噗。”素来吃相文雅的顾参商,难得呛了一下,赶忙把脸转到一边,咳个没完。
然而夏鼎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踢上一块铁板,还在装:“你们画画的应该都听说过他吧?很有名的。”
翟天宝却不回答,像是在掩饰什么,慌张地连扒了好几口饭。
秦沉波不乐意了:“人家问你话呢,好歹说一句啊。”
翟天宝的脸更红了,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挤出句话来:“我知道严家礼的……”
一听这话,夏鼎精神一振,刚要卖弄肚子里那不多的存货,就听到一个让他羞得无地自容的答案。
“他是我老师,我跟着他学了十年的工笔。”
……
在秦家,还从来没有哪顿饭吃得如此令人如坐针毡,就连话痨秦沉波,也识相地闭了嘴,再没说过一个字。
唯一自在的只有顾参商了。
他不傻,看见秦沉波把夏鼎拉到角落嘀嘀咕咕,还不时地朝他这里看一眼,他就明白这人是来对付他的,大概是秦家人为翟天宝精心挑选的结婚对象。
说不慌是假的。眼下京市那摊子事还没料理干净,顾参商没法心无旁骛地把翟天宝追回来,万一让旁人抓住这个时间差,他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幸好,夏鼎一开口,他就松了口气。
张口就给翟天宝的工作定了性,不知道欣赏她作品的价值,这种人,给再多机会都没用。
至于后面夏鼎装x败露,对顾参商来说,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乐子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夏鼎想要在翟天宝面前表现一番的决心。
不一会,夏鼎忽然自说自话地提起,听说翟天宝是画画的,他有意回去仔细钻研过当下AI绘画的趋势,尝试了若干引擎,颇有心得,想要借这个机会,和她好好交流一番。
又是个翟天宝不喜欢的话题。
什么人工绘画终将被AI取代之类的话题,她已经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无比厌烦。
人工智能是能够满足最基本的美术需求,但它永远无法取代真实的表达。而后者,恰恰是翟天宝愿意穷尽毕生去追寻的。
眼见着只有夏鼎一人滔滔不绝,聒噪得连秦沉波都忍不住想喝令他闭嘴吃饭。
忽然,顾参商答话了。
“厂商开始大规模使用AI满足底层需求也就是去年的事,因为到现在还是有些细节问题没有解决,比如你让AI画一只手,生成的手可能只有四个指头。”
“那就是搞AI的人不行嘛,”夏鼎仍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指点江山,“写一行指令,让它画的手必须有五个指头,不就行了?”
得亏他平时博览群书,还知道有指令这回事,不然怕是要被顾参商问倒了。夏鼎不禁有些得意。
“那如果这个人只有四根手指呢?”顾参商淡淡地问道,“或者一根手指被障碍物挡住了,本来应该看不见,但AI只能执行死命令,那样画出来的就是六根手指,更奇怪了。”
想抬杠?
夏鼎眉头一皱,明显不高兴了:“那就是AI不够智能。”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说来听听,我可以反馈给我老师。”
夏鼎以为顾参商在吹牛,不想后者当真拿出手机,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大条了。
“你老师是谁?”
他终于谨慎了一次,然而为时已晚,大势已去。
顾参商客气地笑了笑,报了个他只在各种学术期刊上见过的名字:“赵知涯,华大人工智能研究院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