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夏鼎依旧热忱,翟天宝依旧不冷不热,直到秦沉波说要带女儿去看人家放风筝,留两人在原处。
知道这是好兄弟为自己创造的好机会,夏鼎心一热,铁了心要在翟天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食,夏鼎有意坐在翟天宝身边,只觉得心跳快得好似要随时过载一般。
趁着脑子还算灵光,他赶忙将一对热乎乎的青团塞在翟天宝手里,顺便不忘卖个好:“尝尝,老字号的青团,我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
而翟天宝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便把东西放到一边:“才吃过早饭,不饿。”
“多少吃点嘛,你看你,这么瘦。”
说着,夏鼎再三鼓足勇气,终于做了件有生以来最出格的事——
他紧紧握住翟天宝的手,又在她纤瘦的手腕上掐了一把:“瘦成这样,不健康的。”
做好翟天宝就此翻脸的打算,夏鼎倒没平时那么拘谨了,哪怕他感觉到她极力想要挣脱。
“其实我……我喜欢你的,”他低下头,像个认错的学生一样低声絮语,“秦沉波应该跟你讲过了,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好,长得漂亮,又是名校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翟天宝反而停下动作。
“那秦哥有没有跟你说,我刚离婚没多久,心里难受,才躲到这来?”
倒是跟秦沉波说得不一样,夏鼎不由一愣,耿直地摇摇头。
按照秦沉波的说法,翟天宝那压根不叫结婚,纯粹是顾家仗着势大强抢民女,结婚之后也不好好待她,硬生生关了她三年,如今好不容易离了婚,她马上就逃到他们家来……
不过夏鼎也猜到好兄弟的话里掺了水分,特别是在他发现翟天宝对他的刻意疏远之后。
要是真像秦沉波所说,那翟天宝要干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赶紧物色个人嫁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悠闲,成天除了画画就是发呆。
他夏鼎又不是没人要,想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从来没断过,只是他看不上。
直到遇见翟天宝,他才真动了结婚的心思。
结果第一次,他就遇上了此生以来最大的挫折。
而如今,那些曾经困扰他的,终于要揭晓答案。
“秦哥是不是跟你说,我前夫坏得不得了,把我伤透了才跟我离婚?”不等夏鼎回答,翟天宝轻笑着摇摇头,“不是的,其实我前夫人很好,是我放不下他。”
尽管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夏鼎心里仍旧尖锐地刺痛了一下。
做了这么多,终究还是没能打动她。
“我不晓得,这是第一次听说。”他自语道。
“至少他尊重我,不会看出我不情愿,还抓着我的手不放。”翟天宝说着,有意低头看了一眼。
夏鼎赶忙撒开手,像触电一样。
翟天宝却愈发坦然。
“他跟我结婚才是迫不得已,”她说得轻描淡写,如同一个旅者描述沿途的风景,“大四的时候,他爷爷病重,而我那时机缘巧合,有事求到爷爷,老人家便借口遗愿,逼着他娶了我……”
往昔种种渐渐浮上心头,清晰得如同昨日。
当翟天宝发觉刘义贞偷走她临摹的画作,谎称是严家礼的作品,以两百万的高价卖掉后,她只觉得快要崩溃了。
父亲究竟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非得她遂了他的心愿,给人当小,他才能消停?
几经周折,她才打听到买家是严家礼的故交顾一白,也正是顾参商的爷爷,此时正卧病在床,顾家已经在为他张罗后事了。
翟天宝几乎当场退却。她已经欠了顾参商两桩大人情,怎么好再去惊扰他时日无多的家人?
但她更不敢忘记恩师的教诲,无法放任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发生。思量再三,她还是鼓足勇气,来到顾一白的病床前,打算当面坦白,并设法弥补。
不想她还未开口,顾一白已经笑了。
“翟家的小姑娘,严家礼的小徒弟,对不对?”他笑得顽皮而亲切,像是与她久未谋面的亲人,“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一瞬间,翟天宝鼻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认错的过程远比想象中顺利,她甚至忍不住说起自己经历过的不堪。
“我爸心术不正的,先前还想让我给一个富商当情人,”翟天宝咬着牙,忍着内心巨大的痛苦,将往日所受的屈辱一点点翻开,“那个人,一见面就让我喝酒,还在我身上乱摸……我好不容易跑出去,正好顾参商也在,我只能求他帮我……”
“他帮你了,”顾一白的气息很弱,却依然笑着,“参商是个好孩子,见到这种事,不会不管的。”
翟天宝点点头,愈发哽咽起来:“我知道,早先他就帮过我,明明我们都不认识……他帮过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法报答,还要给你们添麻烦……”
如果不是顾参商突然出现,她那时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见到来人是翟天宝,顾参商不由一愣,刚要开口,她已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轻声招呼道:“顾同学你好,我叫翟天宝,跟你见过的……”
何止见过?翟天宝并不知道,他已经暗恋了她四年。
沉默许久,顾参商才开口。
“我来看爷爷,”他走到病床前,轻轻地拢起顾一白的手,“今儿气色不错。”
顾一白却摇摇头:“别哄我,就这几天的事了,我有数……”
话语沉重,他的神色却十分坦然,反倒宽慰顾参商:“别难过,我早该到时候了,要不是放不下你,唉……”
不知为何,他忽然坚决地赶走了顾参商。
人刚一走,他就问翟天宝:“我就说我孙子人不错吧?可别骗我这个没几天的老人家,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从他进来,你就一直在偷眼看他。”
心事被看穿的窘迫,搞得翟天宝差点当场落荒而逃。不等她回答,顾参商忽然去而复返。
“我钥匙找不到了,来看看是不是落在这。”
说着,他就在顾一白病床边一通翻找,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猜想兴许是丢在来时的车上。
顾一白并不回答,只在他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笑着。
家里一直有人在,早就不用钥匙了,所以顾参商为何专程回来一趟,唯有他心知肚明。
这样真好,他总算能了却一桩记挂了半辈子的心愿了。
顾参商离开后,翟天宝发了好一阵子呆,才期期艾艾地问顾一白,一是想要回她的画,二是想慢慢还清顾一白买画的钱。
而顾一白却提了个她想都不敢想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