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天宝机械地在张潮生交给他的各种协议上签下名字,直到最后一笔落定,张潮生整理好所有的文件,正要起身,她忽然慌张地问道:“张律师……”
可她又知道多说无益。
顾参商厌恶她到极致,甚至连房产过户都要强行让律师介入代理,就是不想再见她一面。
她沉默许久,张潮生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她。
到底不死心,最终,她艰难地鼓足勇气,小声问道:“顾总……他还好吧?”
张潮生沉默以对。
“你待会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去办手续?”翟天宝突然焦急起来,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能不能跟着?你放心,我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这要求就越界了,张潮生不得不拒绝:“翟小姐,请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顾参商却总是怪罪于她?
从上次醉酒失态,到这次离婚……
于是,慢慢地,她就哭了。
“我真的不是想做什么……”她抽噎着解释,“他要和洪霞珠结婚了,对不对?房子也是要做婚房用,他才这么急着要回去……对不起,张律师,我就是想让自己早点死心……”
张潮生恍然大悟,原来是新人笑,旧人哭。
而洪霞珠这个名字让他突然回忆起一件小事。
有一次他和何映莲闲聊,他说顾家和洪家过从甚密,不知道顾参商和洪霞珠的婚事会是多大的排场。
可何映莲却撇撇嘴,说我看这婚未必结得了,顾参商主意大得很,要是真喜欢洪霞珠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张潮生不服气,反驳说人家那不是结婚,是联姻,多的是要算计的地方,哪能说结就结。
结果何映莲还是摇头,憋了好久,才漏了点口风:“有回谷子说漏嘴,听他的意思,顾参商可能已经结婚了……”
那时他还以为何映莲不过是为了压过他找的借口,直到今天,他才把一切琐碎的线索归拢起来。
但张潮生也做不了什么,即便他觉得翟天宝看起来很可怜。
为客户保密是律师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就算隐约猜出洪霞珠可能是顾参商与翟天宝离婚的导火索,他也不能从中劝和。
他只能委婉地暗示:“顾总近期的重心还是会放在事业上,参天的新游戏要上线了,这几天他和谷啸泉见了几个渠道代理,商谈费用。”
他的话似乎起作用了。
翟天宝渐渐止住哭泣,涣散的眼神也慢慢有了焦点。
“他是不是需要钱?”
又是一个张潮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他知道参天物华的资金向来吃紧,进公司的新人稍微有些经验就忙不迭地往高枝上跳,光是过他手的竞业禁止纠纷就有十多起,起因无一例外是别家公司开出他们无法拒绝的高薪。
可他又不敢对翟天宝开这个口,生怕她借着这个缘由,再缠着顾参商不放,那得连累得张潮生的职业生涯都跟着玩完儿。
然而他的犹豫,已经是答案了。
像是下定决心,翟天宝古怪地冲他笑了笑。
“我会想办法的。”
·
站在已经有些陌生的门前,翟天宝掏出结婚戒指,戴在手上。
结婚三年,她从没有仗着顾参商的势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今倒是要趁离婚的消息还没公开,狐假虎威一回。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咬紧牙关,狠狠地捶响面前的门!
里面传来一阵零落的响动,门却没有开。
“刘义贞,出来!”翟天宝冷笑着喊道。
听出是个女人,房间里这才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接着,大门豁然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气势汹汹地冲她嚷嚷道:“喊什么喊什么,家里死人来报丧吗?”
而一向不善骂战的翟天宝这回张口就来:“是啊,我家死得就剩我一个了,现在来找你要丧葬费呢!”
女人被她怼得一愣。
等到她认出来人是谁,翟天宝已经奋力推开她,冲进房间,四处张望寻找——
刘义贞不在。
“哟,少奶奶这是回门摆谱来了?”女人冷笑着,倚在门边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嗤笑一声,“瞧这穷酸劲儿,也不知顾大少看上你什么了……”
她还没挤兑够呢,不想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然劈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女人被她打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冲上来冲她扬起手,“我打死你个小狐狸精……”
谁知翟天宝不但没有闪避,反倒主动凑到她跟前。
“打啊,你想打我很久了吧,”她死死地盯着女人,像是要用眼神剜下她的血肉,“贺美淑,咱俩之间的仇可深了去了,不缺这一巴掌!”
从没见过她这般凶狠的眼神,贺美淑被吓得一个激灵,举起的手在半空悬了许久,放下来怕输了气势,可真让她打下去,她也没这个胆量。
倒不是怕这个小妮子,而是背后的顾参商,她实在惹不起——那可是刘义贞都不敢得罪的人物,打落了牙,都只能往肚里咽。
思来想去,贺美淑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可翟天宝仿佛打定主意要对她逞威风,当即冷声叫住她:“让你走了吗?”
贺美淑这才停下脚步,背着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刘义贞呢?”
“哟,您自个儿亲爹去哪,还用问我?我是他什么人呐,值得您这抬举?”贺美淑阴阳怪气地笑道。
“也是,”翟天宝了然点头,“一个瞎了眼的三儿,跟了个烂了心的二流子,夫妻一体同心,既然找不到他,找你也一样。”
贺美淑当即变了脸色!
这死丫头今天犯什么毛病,主动找上门来不说,骂她的话一句比一句更戳心窝子!
呸,不过是爬了张好床,也有脸张狂成这样?
可还没等她把这些难听话骂出去,翟天宝已然把一叠纸拍进她怀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刘义贞欠我一百万,本来说好给他三个月,但我现在不想等了,麻烦你们还钱。”
这可吓不着贺美淑。
跟刘义贞厮混了这些年,别的不行,唯独赖账的本事,贺美淑当真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一把扔开那叠写着“债权转移证明”的文件,抄着手,皮笑肉不笑地咧起嘴:“哟,那您来得可真不巧,前头我刚送走一拨要债的,您要是走得快点,兴许还能追上。而且您也看见了,眼下这家里可真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翟天宝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这房子是登记在我妈名下的。不好意思,得麻烦您滚了,麻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