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之心下一紧,忙道:“她一个乡野丫头,有什么好见的?”
林洛翎道:“夫君是怕我欺负了她?”
闻言,蓝婉霜摸着绸缎的手一顿,圆话道:“洛翎多心了,荣淑华是个胆小怕事的,又不知什么礼数,平日里她就窝在房中绣绣花。
贤之是怕她笨嘴拙舌,不懂礼数,再惹你生气。”
沉音摆手道:“翎儿妹妹向来大度,荣淑华又是二公子的远房表妹,哪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恼了她?”
林洛翎抱着首饰盒子,垂着眸,委屈巴巴地道:“亏我选了好几日的首饰,要送她做见面礼,却连人都见不到面,婆母和夫君如此偏爱她,倒是让我羡慕得难受了。”
林洛翎已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堵得蓝婉霜和朱贤之没了言辞。
蓝婉霜放下抱在怀里的那匹绸缎,拉着林洛翎的手道:“瞧洛翎说的,她再亲,不过就是个远房亲戚罢了,又是父母亡故来投奔我的,要说亲,还能比得过咱们婆媳之间的情分吗?”
林洛翎闻言,很想一掌挥在蓝婉霜的嘴上,啐一句:你日日惦记着怎么算计我,口蜜腹剑的小人,也配说什么婆媳情分?
见林洛翎沉下了脸,蓝婉霜忙吩咐孟嬷嬷道:“还不快去,叫荣淑华过来见见她表嫂?”
孟嬷嬷应了一声,拔腿便出了屋。
未过多时,荣淑华便跟在孟嬷嬷的身后,装得一副柔柔弱弱之态,垂着头走了进来。
上一世林洛翎初见荣淑华,是在她三日归宁回永宁侯府的次日。
荣淑华就是这般柔柔弱弱、乖乖巧巧之态。
蓝婉霜说:“这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因她父母亡故,她无所依靠,便投奔了我来。”
荣淑华拿着一方劣质绸料的丝帕,上面绣着红艳艳的牡丹,说:“表嫂长得像极了画里的美人,我绣了这方丝帕送给表嫂,祝表哥和表嫂百年好合。”
林洛翎接了她的帕子,将荣淑华带回舒汐阁,打开首饰妆匣,让荣淑华挑选个喜欢的首饰,算是送她的回礼。
荣淑华当时惊得张大了嘴巴,直呼:“表嫂的首饰可真多啊,每样都是好的。”
此后,荣淑华时常绣些帕子、制些香包,送给林洛翎。
林洛翎念及荣淑华父母亡故,是个可怜的,有了好的绸缎料子,便会给荣淑华做时下季节的新裙,亦或是带荣淑华去云裳坊挑选新裙。
荣淑华抱着林洛翎的胳膊,撒娇道:“我生下来,我母亲便去了,我也没个正经的兄弟姐妹,能有翎儿姐姐这般疼我,是我上辈子积的福气。”
思绪一转,林洛翎的耳边仿若震响了上一世她临死前,荣淑华说的那番话,甚至连荣淑华此刻的嘴脸,也变换成了她临死前得意洋洋的模样。
林洛翎在心中泠然一笑,上一世你走得轻巧,这一世你既来了,怎能让你好好的离开?
“淑华见过表姑母,不知表姑母叫我来,可有什么吩咐?”荣淑华福身一礼道。
蓝婉霜扯出一抹笑容来,她道:“你表嫂今日从林府回来了,说是给你带了见面礼,还不快来瞧瞧?”
荣淑华缓缓抬起头,见到林洛翎时,她愣了一瞬。
之前便听坊间说,林氏独女天姿国色,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本以为是谣传,不想当真是个极美的女子,即便她见之,都不免惊叹林洛翎绝世的容貌。
再瞧林洛翎身上所穿所戴,将她比的,就似个粗使丫鬟一般。
荣淑华心里的嫉妒,像是野草一般,疯狂往上窜。
直叹世道不公,凭什么林洛翎可以拥有这么美艳动人的容貌,还能拥有那么好的家世?
荣淑华用眼角的余光,暗暗窥了朱贤之一眼,恍然明白,为何朱贤之连一个良妾的身份,都不给她了。
她自幼便与朱贤之相识,焉能不知朱贤之是个好色的?
就算她与朱贤之有一个儿子,那又能怎样?林洛翎与朱贤之生下的儿子,那才是嫡子!
不!
她不能让林洛翎生下孩子!
绝不能!
“发什么呆啊?”朱贤之冷瞥了荣淑华一眼。
荣淑华这才收回思绪,捧着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绣着牡丹的帕子,笑道:“表嫂长得像极了画里的美人,我绣了这方丝帕送给表嫂,祝表哥和表嫂百年好合。”
沉音歪头一瞧,啧舌道:“淑华妹妹啊!难怪二公子说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你这料子是打哪儿捡的呀?
还绣成帕子送翎儿妹妹,这帕子就算是林府粗使的老奴,都拿不出手,你却当宝似的,拿出来送她们当新婚贺礼?”
林洛翎走上前一瞧,叹道:“的确不是什么好料子,到底是淑华表妹的心意,沉音姐姐何必较真?”
说着,林洛翎一顿,冲荣淑华道:“不过当真拿不出手,淑华表妹且留着出嫁时用吧。”
此一言,让荣淑华顿感,仿若被当众抽了两个耳光一般,脸上莫名烧灼的疼,她将手往回一缩,佯装手足无措的看向了朱贤之。
像极了被欺负不敢吭声的可怜人。
林洛翎恍若未瞧见,打开首饰盒子,里面是一支银制步摇,她道:“这银子虽不值钱,凤口含的珠子,却是个稀罕物。”
说着,她将步摇插在了荣淑华的发髻间。
蓝婉霜闻言,看着那支步摇的目光闪了闪。
随后,林洛翎柔声开口道:“在我与夫君大婚的前一日,你的贴身丫鬟在林府后门说,你与我夫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之前因着这事,着实将我气坏了。
大婚时,当着我父亲母亲的面,我专门问过夫君,夫君说对你从未动过心。
这几日,我也想通了,若你真心爱慕夫君的话,我便给你和夫君挑选个好日子,让夫君纳你做良妾,可好啊?”
一语落,未得到铺面和粮食的朱贤之立刻慌了,脱口道:“翎儿,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我和荣淑华只有兄妹之情,我心里唯有你一人。”
蓝婉霜目色一沉,暗道朱贤之口不择言,话有千种说法,怎能这么说呢?
且不说林洛翎未必会因这么一句话,就轻易相信了,还会让一直伺候朱贤之的荣淑华与之生了嫌隙。
哪知,荣淑华腿一软,跪在地上哭诉道:“这是谁在污蔑我和表哥?我与表哥清清白白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给表哥做通房小妾。”
“哦?”林洛翎叹了一声,“原本我还以为你爱慕夫君,到底是闺阁女儿家,总不好自己开口与夫君诉情求爱,
不过……看你说得如此肯定,当真是心里没有夫君的,也是,女子心中若有心上人,旁人便一星半点也容不下的,哪怕生了孩子,心里也会时常念着心上人。”
“罢了罢了……”林洛翎摆出信了荣淑华的神色,勾唇而笑。
荣淑华正窃喜打消了林洛翎的怀疑,缓缓抬起头时,顿见朱贤之细长的丹凤眼,泛着寒芒,像极了毒蛇那双阴冷冷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