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连忙摇头,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想拿自己的小册子写字,可是心慌之下,手忙脚乱竟是半天都没有翻开。
此时此刻,陆衍十分痛恨自己是个哑巴——说不出来,连写都写不出来!
“不要着急。”沈若言按住他颤抖的手,慢慢的帮他打开册子,亲自在旁边研磨,给他递笔:“想说什么,慢慢写下来。不用着急。”
她,永远都不会嫌他慢。
陆衍愣住了。
自从成了哑巴之后,他下意识的将自己当成一个麻烦,所以做每件事情之前,都要提前准备好,免得因为自己这个麻烦耽误了别人,惹人厌烦。
可是在沈若言这里,她只会温柔的看着自己。
不会催促,也不会显出不耐烦的模样。
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
陆衍重重的点了下头,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母亲会生气的原因了。
“我错了。”
三个字,干净利落,但是对于陆衍而言,要把它这么痛快的写出来,其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只是担心,你会觉得我很没用。”
陆衍觉得,自己被找茬,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是个哑巴。
如果自己也像别人那样能说会道,在秦记质疑的时候,就能够像宋淮安那样,站出来替自己辩解。
可是他做不到。
这是陆衍自卑的地方,他不想说,也是不想把不好的一面,展露在沈若言的面前。
他希望在母亲的心里,自己是个优秀的孩子。
沈若言已经了解了陆衍的想法,她总以为,陆衍已经放下了这件事,但其实,不能说话的事情,一直都是压在他心里的大石。
哪怕伪装得再好,也会在不经意之间,表露出来。
“没关系,你在我面前,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沈若言心疼的看着他,这个孩子,在本该享乐的年龄,实在承受了太多不该他承受的压力——
而这一切,他本不用经历!
陆衍的心里,从彷徨忐忑,慢慢变得安心温暖起来。
他的确错了。
害怕被母亲嫌弃的背后,其实也是他自己不够信任母亲。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够在母亲那里,得到毫无保留的爱护与信任,所以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而这些,母亲其实早就已经看穿了。
陆衍国子学考学排行第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讽刺的是,起义军已经又打下了一个城池,而盛京城内的百姓们,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淡然。
他们甚至更关心国子学的考学,“陆衍?就是长宁侯府的那个哑巴世子,他竟然是第一?!”
百姓们对此震惊大过于赞扬,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长宁侯府的哑巴世子,就是一个废物。
都成了哑巴,还有什么好期盼的?
以后连官都当不成,留在府里养老罢了。
但是没有想到,他的学问竟然这么好!那可是国子学啊!
那么多优秀的人在里面,陆衍竟然能够考到第一,实在是让人惊叹!
“可惜了……若世子不是个哑巴,未来,怕是不可限量……”身有疾者,不可为官。可惜这小世子才华横溢,却不能够入朝为官,真是浪费了这一身的本事。
陆老夫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脸上难得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你是说陆衍?”她不确定的再次问道,害怕是自己听错了,“陆衍在考学中得了第一?”
下人点点头,他一路跑过来,连额头上的汗都还没有来得及擦,笑道:“是啊!世子在国子学的考学中得了第一,现在外面都在说呢!世子可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了不起吗?
国子学里面的人虽然非富即贵,但他们从小受到最好的教导,跟着最好的夫子学习,哪个走到外面不是人中龙凤?
陆衍半路出家,竟然还能够在他们之中,名列前茅,的确是很了不起!
“陆衍……怎么会是陆衍呢……”陆老夫人喃喃自语,仿佛还有些不可置信。
落在旁人的眼里,还以为她是高兴得傻了,所以才会愣住。可是伺候老夫人的嬷嬷知道,这是老夫人太过意外……甚至,还有一些遗憾。
“好了,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嬷嬷将人都赶了出去,这才走到陆老夫人的面前,关心道:“老夫人,没事吧?可要老奴给你拿些水来?”
陆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不用。
“桂芳,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陆老夫人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不知道是在为她自己,还是为了陆衍。
桂芳嬷嬷心头咯噔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当年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必再挂怀。”
她知道,这件事一直都是陆老夫人心中的心结,这么多年了,不仅没有释怀,反而变得越来越在意起来。
“老夫人,那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命啊……”
陆老夫人绝望的闭上眼,命?
是命吗?
“没想到,陆衍竟然能够这般出色,可惜了,他到底是个哑巴,就算在国子学考了第一,也改变不了什么。”惊讶归惊讶,遗憾归遗憾,但是事情的本质,陆老夫人却是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
“罢了,将斯年带过来,这个时间,他也该听听书了。”
最近陆斯年在她这里,不知道陆老夫人是从哪里听到的法子,觉得在婴儿时期,多让人给他读四书五经,长大了之后就能够文采过人。
所以现在陆斯年每天都会固定来她这里,听夫子在旁边念书,名为熏陶。
桂芳嬷嬷点头应下,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还是开口说道:“别院那边,可要安排一二?”
陆家在盛京城,有一处别院。
当年方柔来盛京的时候,陆衍便是将人藏在那里。
而现在,那里藏着陆安康,也算是母子同行了。
她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陆老夫人是老了,但不是老眼昏花,不管事了。
方柔的这些小动作,根本没有逃过她的眼线。
她想做什么,陆老夫人心里头,也是清清楚楚。
“派些人过去,到底是侯府的血脉,别被她弄得跟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