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光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秋水”,只因这次假扮的是文官,腰间只有玉坠,宝刀还在外头车上放着。
他懊恼起来——这位卖药的美妇人,绝不像他先前调查的那样简单——一个孀居的教谕娘子,怎样看也不像个妖异之人……
季如光将这密室四处查验了一番,发现并无窗户,墙砖厚重,也听不到外界声音。唯一的出口便是小门,这时却已上锁,甚至无法晃动。
一只沙漏摆在门前,只落了十分之一,恐怕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时辰了。
“你如何……这般惊慌?”
“殿下!”季如光正色道,“若这妇人眼中与我一致,那我们现在大概很危险。”
“是吗……”
符寿安一边无心的应着,语气却渐渐迷离了起来,原是那药起了效。
“这屋子好热。”
她脱下外罩,只留贴身小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见桌上摆着葡萄酒、夜光杯,便取来饮了一杯。
饮完酒,她竟懒懒的倒在了软榻上,像猫儿似的滚了几滚……
“……”
季如光一直告诉自己,寿安公主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他必须护着她,离开京城,走向觉醒,成为那个打通西域商道、治愈自己的明女。
季如光有时会调侃她,揶揄她,甚至会冷着脸刺激她,逼迫她,可在他的心里,公主,符寿安,明女始终是神性的存在。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非凡,娇艳欲滴的年轻女人。
是从未想过,还是刻意不去想?
季如光喉头动了一下,心中不由自主地列举起她的很多优点来。
她对世界和他人保持着最大的善意,却不会失去原则。
她自小圈禁,历经父亲的恐吓与诓骗,却没有丧失自我,始终保持着对自由的向往;
她心思深沉,懂得博弈与战斗,不畏死亡,并非一个孱弱虚骄的天家女子;
她聪明伶俐,喜欢读书,身上没有半分“无才便是德”的桎梏……
季如光也拿过一盏夜光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他的身上、面上也发烫了,这是许多年从未有过的事。
“季如光……”
符寿安竟然又换了个姿势,起身拖住他的手,让他坐在榻边,自己竟软倒在他肩膀上,糯糯的开口。
“本公主命令你,给我唱支歌吧……”
“……”
“你说,你怎么会杀我呢?我才不信。那个画面里的,一定不是你。”
一阵少女馨香侵入季如光鼻孔,凉凉的,如中秋月色,如碧海青天。
香味沁人心脾,却反而让他清醒起来。
季如光一运劲,将夜光杯捏得粉碎,满手都是鲜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你怎么唱起这个来了?”
“这是我在玉壁时唱的,唱了好多好多年。”
“玉壁……好听是好听……就是有些……有些……”
话未说完,季如光便索性点住了公主的穴位。
符寿安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大红被子紧紧裹着,可季如光却赤了上身,半跪在秋千前。
“季如光!你……我……我我我……”
符寿安又羞又怒,连话也说不清楚了,猛然就将头扎进了被子,死也不敢抬起来。
“你……刚干什么了……”
“殿下醒了?沙漏时辰已快到,用这个皮鞭抽打我,不然骗不过那女人!”
“?”
片刻之后,厚重的小门被轻巧地推开了,美妇带着侍女走了进来。
符寿安依旧半缩在被子里,强自镇定的看着对方。
“哎呀呀,我说呢,你们可真会玩!”
而季如光,向来不苟言笑的季将军,此时竟趴在公主的床边,衣衫半解,大半个脊背都裸露在外。
只消一瞥,就能看见上面满是鞭痕。
美妇望着季如光布满鞭痕的脊背,不怀好意地笑着。
“哎呦,我倒是没有想到,云大人一个翰林,这脊背倒是好看得紧,真结实。”
她还想伸手去摸摸,却被符寿安一个眼神怼了回来,只好尴尬的赔笑。
“云娘子!效果如何?我从未骗你吧?”
“这药管用,我还要九颗。放心,我不会自己吃了。有几个姐妹,也有些难言之隐……”
美妇嘿嘿笑着,抓起她的手:“无妨无妨,九颗便九颗。”
“只是除了金子之外,我还要人。这是我的规矩。”
原来,只要在这里买过药的人,还要单独为美妇赠送一位少女,作为资费之一,届时人货两清。如今天下动荡,京城凋敝,多的是卖女儿的人。
回程的马车上,一路无话。
实在是没脸说话。
回到宅中,符寿安将服药时,掰下的一小块交给莫空,发现这药除极少成分有催情作用外,大部分是泥土。
只是这泥土比焦炭还黑,比石灰还细,稍稍有风吹过,便化了,不知是什么东西。
众人一致认为,若要探究出幕后黑手,“深入虎穴”似乎不可避免。
“我去呗!”
不曾想,莫伽居然主动揽下了此事。
她挥挥手中的兽牙:“谁敢来,我就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