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许宛秋突然开口,一声爷爷,让沈行知也怔住了,低头看着手里提着的那个人,不敢置信,他方才竟对她下杀手?!
听到她的声音,唐川断愣神了一下,随即连忙爬起来,飞快的跑过去,鞋子都快跑掉了。
万万没想到,那人,真的是他二师兄许智!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
知道那人是许宛秋的爷爷,但沈行知依旧警惕,但下手确实轻了些,直接卸下了他身上的弯刀和手里的暗器才松手。
他一松手,许智苍老的身体便往一旁的石块靠过去,喘着粗气,眼神看向许宛秋,又看向唐川断,突然一笑:“人还来得挺齐的。”
“爷爷……“
许宛秋已经眼眶发红,想靠近他,却被沈行知拦住:“小心他身上有毒。”
他不得不防,方才许智可是对许宛秋下了死手的。
“爷爷是我。”
许宛秋不顾一切,拉开沈行知的手快步走到许智跟前:“爷爷,你没死……”
她神色又是惊又是喜,眼里含着泪看着他,爷爷比一年前更加苍老了许多,她甚至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
以前爷爷虽然年迈,但不至于如此苍老枯瘦,仿佛过的不是一年,而是十年之久,他的模样看起来仿佛垂暮老人,油尽灯枯般虚弱苍老。
见到她靠近,许智迟疑了片刻,才招手让她靠近:“过来,给爷爷瞧瞧……”
没有半点的防备,许宛秋犹如当年那般乖巧听话,走到他身上,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爷爷,你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连伸出来的手都如瘦柴枯枝,搭在她手腕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丝丝颤抖。
“我的孙女变得更漂亮了,来,扶爷爷起来。”
许智面色温和了许多,没了杀气也没了防备,看起来倒真的犹如一个慈爱的老人。
他借着许宛秋的力道,站起身,看向唐川断:“师弟,好久不见啊……”
果然……
果然是他!
唐川断回过神来快步上前去:“是,是好久,十几年了吧?你怎么还没死。”
“哈哈哈哈哈,你是盼着我死呢?还是盼着我活?”
“我以前想你活,如今看来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死了。”
他没好气的瞪着他,也上前伸手搭住他的脉搏,几息后,唐川断的脸色糟糕得难以形容。
许智却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看了一眼一直提防着他的沈行知:“既然来都来了,杀也没杀成,不如移步到我别院歇一歇脚吧。”
语气闲散的方才那场厮杀不过是不起眼的一场打闹。
若不是沈行知身上的伤还淌着血,他都要以为,跟前的老者是个慈爱的长辈。
一行人去到许智的院子,一个简陋但还算宽敞的院子,外面晒满了药材。
许宛秋和唐川断见到那些药材了,一半是寻常药材,一半是毒草……
沈行知扫了一眼四周,看了一眼唐安。
唐安跟随他多年,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退下,带着黑衣卫将这院子围了起来。
许宛秋将许智扶进正厅,唐川断便从后面几步上前挤到他们中间,从她手上把许智抢了过去,没好气的说:“他有我在呢,你去看看沈行知那小子的伤!”
他一路都见她走几步就担忧的看那小子,明明担心得要死,还得扶着这个老不死的老头子!
也不记得刚刚是谁拿暗器要取她的性命的!
许智才坐下,唐川断上前便给他塞了颗药丸,嘴里嫌弃的念叨:“身子都废了,一把老骨头还折腾什么呢!”
方才给他把脉,才知晓这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两人不过差了几岁,许智如今看起来仿佛已经迈入耋耄之年。
许智哑然失笑:“我还能折腾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话语间尽是无奈。
他如今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这些药丸早已无济于事。
唐川断眉头紧锁的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师门进宫做太医?为什么突然要假死归隐?又是为什么要加入玲珑阁?最后一个,为什么要对宛秋丫头下杀手!”
唐川断几乎咬牙一个一个问题的话,前面的问题他疑惑了十年,但他也仅仅只是疑惑,并未有什么情绪。
最后一个问题,他是带着怒的,这一路他知道宛秋丫头对这个爷爷的情谊非常深,养育之恩、教导之恩、孺慕之情,这些在宛秋丫头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可许智刚刚却对宛秋丫头动手,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怎么下得了这个手的!
许智一口气喘不下来,咳了几声,枯槁的手颤颤巍巍的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不慌不忙的说:“你这问题有点多,我得慢慢讲,但我时日无多了,简而言之吧。”
他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脱下黑色的外袍,里面是朴素的粗布麻衣,眼睛看向院外的那个枣树,却又好像不是看着枣树。
声音悠悠的说:“那棵枣树,是我小时候,娘亲手种下的,这么多年了,你看,树都长这么高了,弥屠族人就是有这个异能,任何经过我们手的花草树木,总能活得很好。”
弥屠族人……
唐川断脸色一凛,瞳仁微缩,震惊得难以言表。
二师兄是弥屠族人?!
许智瞥了一眼他惊诧的模样,轻笑一声:“很惊讶吧,弥屠一族,所有人都认为弥屠一族早就被狗皇帝灭绝了,可惜啊……”
“没有,弥屠的族人都活着呢,狗皇帝欠的债总得有人去讨啊。”
“你说为什么会对宛秋丫头动手……”
许智声音轻悠,有气无力的犹如幽魂般,却又突然眼神溢出浓烈的恨意:“那是因为,她是狗皇帝的女儿啊!她该死啊!”
震惊之余,唐川断怒喝道:“她是无辜的!!”
他们和皇帝之间的恩怨,为何要拿她一个稚子来出气?!
她才多大?她被蒙蔽了一切,认许智做了爷爷,可现实却是如此……
许智枯槁的手紧抓着椅子,撑着身子,咬牙切齿、呲目欲裂:“那我们的族人何其无辜?上至耋耄老者,下至新生小儿,无一幸免!是上千人啊,不是几个人啊!血流成河、尸堆成山,就被埋在你们刚刚走过来路上,厚厚的积雪下,是我们成千的族人的尸骨啊!”
“我在这里每夜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师弟啊,他们难道就不无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