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匆忙即位,郑安雅还没来得及操心自己的登基大典,便被一堆公文淹没了。这件事说来也不意外,在天劫中丧生的除了先王郑海晏,还有丞相房如兰、太尉牟英杰以及杜偃武、段知礼两位将军,因此高昌国现在无论政务还是军务,都是群龙无首。各级官员的奏折本来应该先交给由丞相和太尉,再由这二位酌情上报给国君,如今丞相和太尉都没了,这些文书就一股脑儿堆到了郑安雅的案头上。她看着堆成山的文书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宣布了三公九卿的最新人选:
原高昌、东昌、平昌三城合并为京畿郡,由段知书任右丞相,总领京畿郡政务和各部官员的管理;卫信忠任左丞相兼廷尉,负责司法和京畿郡以外的事务、杜襄成任太尉总领军事,房似瑜任大司农负责农事与赋税、牟清泉任户正负责人口和户籍管理、又封了高无疾、房似瑾二人为将军。
高昌国以右为尊,因此右相段知书的地位略高于左相卫信忠,这是郑安雅几次三番与朝臣们相互妥协的结果。郑安雅的本想让卫信忠任右相主推新政,段知书任左相,这个想法刚一提出就遭到了老臣们的一致反对。她们都认为卫信忠是人族,而且还是个男人,高昌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男人任高官的先例,若由他担任右相统领百官有损国家颜面。那帮老臣大多出自五大家族旁支或者二流世家,有的已经一万多岁,个个倚老卖老,张口闭口就是“先王”和“想当年”。郑安雅虽说在抢冠礼上震惊四座,但朝廷政务毕竟不同于切磋武艺,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那些老家伙一起反对自己,纵然她再生气,也不能把她们都罢免了。最后还是卫信忠退了一步,自愿将右相的位置让给段知书,这才堪堪平息了四方议论。
才搞定官员任命,又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冒了出来:妹妹郑安熙和她的父亲牟贵君一起消失了、祖父要离开王宫去新生邑、远征队又有了新发现。这些倒还罢了,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最后一条:强邻夜郎国出现异动。
夜郎国是高昌国南边的邻国,与高昌国一样靠着圣山,有十座城,人口十余万,国君姓陶。这个规模要是放在东域或者西域靠东边的地方自然是不够看的,但在大陆的最西边,周围几个小国的衬托下,夜郎国俨然成了一股最重要的力量。与西部诸国一样,夜郎人生性保守,不愿与他国多做交流,每日看着四周的弱邻,便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话说当年,林长卿亲政后曾遣使者到过夜郎国,夜郎王居然问出了“你们的国家和我国哪个大?”的话,被大国们嘲笑不已,“夜郎自大”这个词也就传开了。
郑安雅眉头紧锁地听着卫信忠汇报情况:“夜郎国君臣欺我国主新丧,正在密谋大军前来攻打我国。”
段知书问道:“这消息从哪儿来的?准确吗?”
卫信忠道:“是臣的女儿卫廷帛从夜郎国打探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郑安雅诧异道:“卫子您的女儿在夜郎国?什么时候去的?既然是密谋,她又如何得知呢?”
卫信忠笑道:“是在小女十年前刚刚成婚的时候去的,她从小就生性机警,喜爱谍报工作,夫婿也是斥候出身。臣以为,随着我国国力日上,夜郎国早晚会对我国用兵,因此将她二人派去夜郎国,没有惊动旁人,连婚礼都不曾办。”
郑安雅不由得感叹:“记得您刚将他们接来的时候,她才十一二岁吧?个子小小的,一双眼睛特别有神。这些年一直没听到她的消息,还以为她一直在家呢。两个年轻人孤身在外,还要隐瞒身份,一定很辛苦吧?”
卫信忠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非但不辛苦,还能乐在其中。像小女这样的人,您让她规规矩矩当个官儿办个差,她说不定还要动些歪脑筋,这个活正好适合她。夜郎王不信任臣下,也不信任宗室,只喜欢用宦官。掌管玉玺的宦官黄皓材权倾朝野,朝臣们都争相巴结。他本人亦是生活奢靡,身为阉人,竟然豢养着好几位妻妾,又从宗族里抱来一个孩子做养子。小女就在这位宦官的府上带孩子,夫婿鲍子规成了他的管家,两人表现得忠心耿耿,宦官一家子只道这夫妻俩是来投奔自己的流民。”
杜襄成问:“夜郎国准备何时出兵?兵力有多少?何人挂帅?”
卫信忠道:“夜郎人生性散漫拖沓,国君和大臣亦是如此。从征兵、筹集粮草到最终的出征,最快也要半年的功夫。至于兵力,肯定不会少,听说他们还要与周围几个小国一起组成联军来打我们。”
杜襄成掰着手指头算:“夜郎国人口一共十几万,刨去老幼和女子,能上战场的男子满打满算不超过五万,既然出兵是为了占些便宜回去,那兵力应该不会超过三万。周围那些小国不是主力,所谓的出兵也就是凑人头,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一万,而且还不会出精锐,所以总兵力应该在四万左右。”
段知书道:“他们的兵力的确不多,但我们的人也不多啊。河西郡虽然新建了四座城,人口只堪堪过了十万,其中还有很多是未成年的孩子,京畿郡还是老样子,不到一万人,我们能出的兵只怕三万都不到。”
杜襄成赞同道:“保守点,两万五吧。这些人可以保证战斗力,其余的保障后勤。”
君臣四人一致决定,对夜郎国的异动先假装不知,只是暗暗将高无疾留在高昌以便商议对策,让房似瑾先回河西郡整理军队,随时准备出征。
话分两头,当郑安雅君臣正在为应对夜郎国头疼的时候,夜郎国自己内部却吵成了一团乱麻。这些年高昌国一直对外示弱,夜郎国本就自大,也不屑于仔细研究邻国的近况,只道高昌还是从前的高昌,即便吞并了滑国,那也是两个穷乡僻壤合在一起,强不了多少。于是几位宗室和领兵的将军们都将此次出征当成了捞功名的差事,为争夺主帅之位吵得不可开交。
大太监黄皓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几日来找他帮忙的人基本都跟出征有关,他眯着双眼,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来送礼的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从中捞到最大的好处。
他的徒弟,一位姓牛的监丞趋步来到他的跟前,与他耳语一番。黄皓材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小徒弟,问道:“此事当真可行?”
牛监丞道:“此事在我国虽无先例,但其他国家却是有过的,师父要不跟王上好好说说?这件事若是成了,岂不比金银财宝和房产地契更有用?”
“对!对!对!”黄皓材大笑道:“牛儿说的是,师父我这就找王上去。事成之后,师父记你一功。”
第二天,夜郎王颁布诏书,任命黄皓材为主帅,统领联军五万,讨伐高昌国。此诏一出,朝野震动,宗室和将军们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心有不甘,却又迫于黄皓材的权势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耀武扬威地到处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