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的东家本想的是,等演出结束伺候完赵仕,在回去找他们二人算账。
等把司秣送进柴房关个几天,断了食物,他自然也就老实了。
她要让司秣知道,强出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想着,等走到了正厅看到台下最中间坐着的军官后,女人随即上演了一副川剧变脸。
那笑的恨不得把嘴角咧到后脑勺去,她指尖捏着手帕,整理了下头发,点着步子哒哒的走过去:
“呦,这不是赵上尉吗,您说您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好早早的在梨园门口等您啊。”
赵仕听到声音,回过头高声笑道:“东家事忙,我微服私访,不必特殊优待。”
周围喝茶听曲的人听到这二人的交谈声,纷纷看过去,发现这里还坐了一位军官以后,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敬畏,不自觉的都把椅子向后撤了半个位置。
这表面,当然是做给外人看的。
等女人靠近到自己身边,赵仕才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爷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今日我们梨园所有的姑娘可都会上台,到时候您瞧,相中哪个便是哪个。”
“只不过……”说完,女人脸上谄媚的笑笑,赵仕扬着脖子作势扫视一圈,看到没人注意这里之后才隐蔽的从兜里拿出一个布袋。
“知道,少不了你的。”
女人喜笑颜开:“谢谢,谢谢长官!”
“嘘!”赵仕瞪了她一眼,这警告的韵味很足,他们之间的交易自然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对了,你们今天就……只有姑娘么?”赵仕压低声音,深吸一口气才问出来。
女人很显然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刚刚收进囊中的布袋里面的银币还啪啪作响,她愣了一秒才说:“姑娘?我们这里的姑娘都很好,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段,都……”
“啧。”赵仕不耐烦的皱眉,舔了一把嘴唇把她赶走:“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回到座位,身边的督军替他倒茶,随着一阵紧锣密鼓的声音响起,第一幕帽子戏开场。
梨园能在上海诸多戏园子中脱颖而出并不只是纯靠运气,即便私下里闹得僵,那都是幕后事,此刻台上的人纷纷进入状态,台下听戏的观众也与身边人评论闲聊起来。
明明开头还好好的,可这戏唱到一半,众人就有些察觉出不太对。
具体哪里又说不上来,就是瞧着台上那几名戏子愈发……
戏是没问题的,就是这些人的神情,说不不好听点,那就是有些搔首弄姿在身上。
还都是对着一个方向挤眉弄眼,偏偏那个方向坐着的人正是那位赵上尉。
赵仕品着茶,脸上笑容一丝不苟的僵在嘴边,人换了一轮又一轮,他的耐心也愈发在减少。
因为赵仕能看出来,这些台上的面容,皮下都是女子。
但其实他要找的是……
嘭— —
茶杯被他用力扣在桌面上,周围不少听到动静的人皆是一惊,尤其是还在数钱的东家,她见到赵仕脸上明显的不耐烦,看了眼台上缓缓噤了声。
难道是他还不满意这些姑娘,这么久就没一个合眼缘的??
那这位军官的眼光在整片上海滩绝对算是眼高于顶了,她梨园的戏子个个容貌出挑,单拎出一个即便是放到东面的望香楼里都是能跟花魁斗一斗的程度。
东家愈来愈心虚,因为她瞄了一眼帘子下,还没上场的戏子就剩下最后一组。
但那是两个男戏子?!
也就说明,赵上尉并不满意此次戏演,说不好还会迁怒于她?
……
赵仕一脸不耐烦的摩挲着杯口,几分钟叹气十多次:“没新意啊— —”
倒数第二组下了场,等最后二人上台后,周边的观众已经坐满了位置。
东家这边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可忽地,她看到赵仕坐起身,目光落到台上之人身上后,眸子陡然亮起。
她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向台上,直到确认了两三遍才认定,那台上可不就是司秣跟墨勋钰?!
赵仕对他俩感兴趣???
莫不是眼睛花了吧。
赵仕从一开始神情恹恹没有兴致的样子转变的飞快,几乎是一瞬不瞬的盯着。
这场戏需要两个人配合着唱,赵仕完全呆滞在了台上人的一颦一笑中。
身为资深的那方面爱好者,他仅仅一眼便能看出来台上那俩就是男人,还是符合他调性的男人。
戏子与青楼中的花草多半是苦命出身,而在不同领域上服务他人,重点在于赚多赚少的差别。
风月之地虽然有老鸨看着,但不免她们有勾人的本事,在床上就把赏钱攥到了手里,而戏子不同,她们卖艺不卖身,有些还是祖上传承,对金钱并没有多看重,所以最后的钱财大多都要经过东家之手在发放,还要看人家的心情。
对比之下,戏子就赚的少些。
就在两年前,一些军士三级以上的尉官批到上海,这戏园子的风气也开始不正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些女戏子也学起风月场上那一套,只为在所有人眼中脱颖而出,被哪位有势的官看上带回家当一房妾也是好的。
而男戏子的可选择性就很少,当时还并没有时兴风月场上有男人的存在,他们一般在十三四岁,甚至更小就为了讨口饭吃来戏园子学艺。
赵仕眯起眼睛,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二人,视线还是停留在右边的戏子脸上多些。
他有九成的把握猜测,这还是个雏儿。
“这一趟,没白来啊。”赵仕满意哼道。
他身侧督军倒茶的手一顿,半秒后又低下头,若无其事的给赵仕添茶水。
其实戏刚开场时,司秣抬头的第一眼看向的就是台下观众席,略过赵仕恶心痴迷的视线,他的目光落到最后一排那个穿着军衣长靴,一双长腿随意搭着,抬手扶额的男人身上。
男人坐在桌子一面,桌上平整的摆着一个绀色军帽,许是刚刚脱下来,他额前的碎发被压着的痕迹有些明显,男人五官线条精致凌厉,一身严肃的军装和臂弯处显眼的徽章让他看起来高挑挺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同样都是军官中人,但两两对比下来,熟身上的气质更加吸睛,显而易见。
后排的男人好像并未把精力放到台上,他坐在那里好像一尊矜贵无比的佛像,甚至连副官岑相给他倒好的茶水都未动半分。
他们二人周围没有什么人,坐的那么远,倒不像是真心来听戏的。
相比之下,他身边这位副官岑相就有活人气儿多了,跟有多动症似的,桌子上的糕点基本都被他塞进嘴里,又见楚轻臣不喝,索性拿过他面前那杯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