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太阳永远都是那么地令人陶醉,不冷不热,带给人说不尽的温暖和愉悦。阳光照亮大地,微风轻抚过翠竹,竹叶摇曳。
风儿带来的不只是这悦耳的声音,更有一股醇厚的酒香。
意春楼的柜台前,一位不胖不瘦的中年男子正翻阅着一本账册,另一只手则是时刻不停地拨弄着算盘。算珠发出的清脆碰撞声不绝于耳。
对于后院飘来的浓重酒香味,这位意春楼的掌柜也不免眉头一皱。
他并不是在意后院那位醉酒少年,毕竟谁都一段失意的时光,都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发泄。只是醉酒少年喝了一晚上的酒,赵掌柜真怕这样会使他的身体留下隐疾。
“桂儿,你还是去看一下后院那位客人吧。”赵掌柜抬头朝正从二楼下来的正值豆蔻之年的女孩喊道。
这位被唤作桂儿的女孩正揉着自己尚未睡醒的眼睛,听到赵掌柜喊声的她并未立刻回应,之后也是用格外懒散的声音回道:“父亲,我这才刚收拾完上面。昨夜守城军他们扰得我也得来帮忙,害得我都没睡好。再说,穆姐姐不是说了不用管后院那个人了吗?”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难的活别人都做了,你也就净挑些简单的事情。赶紧去。”赵掌柜催促道。
“哦,好的。”桂儿低声应道,极不情愿地迈着快步走向后院。
看着自己女儿离开,又望向角落里正趴在桌上睡觉的穆宁玉,赵掌柜不由得叹了口气。昨晚本应不该太忙,毕竟虽是彻夜开店,但会来的也只有休息的守城军罢了。
可谁曾想,不知何时离开的穆宁玉从外面回来,甚至还带来一位喝得半醉的青年。穆宁玉将青年扔到后院,又是叫人帮她弄了几十坛酒,之后便不再理睬青年。
令赵掌柜最不可思议的是,做完这些的穆宁玉又将当夜的账全包了,甚至为守城军他们又添了酒菜。那不容抗拒的威慑,赵掌柜现在想来都有些胆颤。之后,守城军走一批又来一批,穆宁玉也丝毫不例外,包了他们的账单。
摇了摇头,赵掌柜又开始拨弄起算盘。
一盏茶的时间流逝,赵掌柜也终于是对完了所有的账本。抬头看去,变装【玉天宁】正靠在柜台,像是在等着赵掌柜。
赵掌柜顿时连收拾账本的心情都没有了,忙是挤出几分笑意,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穆姑娘的时间了。”
打了个哈欠,变装【玉天宁】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反正我也不急。刚好,赵掌柜,昨晚的消费是多少?”
听到变装【玉天宁】的询问,赵掌柜先是迟疑了一下,而后说道:“减去零头,一共六百七十金魂币。”
六...六百七十!
变装【玉天宁】的心里不免一阵抽搐,他知道要价一般都会以银魂币为标准,可这一上来就收金魂币的恐怕也只有拍卖场和地下黑市了。更何况以自己的计算,应该不会收这么多的吧。
看着变装【玉天宁】那跳动不止的眉毛,赵掌柜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开口解释道:“穆姑娘,其实是这样的。你包的天字四号的客人共住宿五天,其中的伙食费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赵掌柜说着,将手边的账本递到变装【玉天宁】的面前,指了指标有“天字四号”的一页,道:“从此往后都是天字四号客人的消费。”
变装【玉天宁】仔细地翻阅着,其实他完全有能力支付这笔账,只是他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花销。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算是把变装【玉天宁】完全吓到了。
正如赵掌柜所说,整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几十种菜肴,甚至还有不少重复的。变装【玉天宁】还发现,账本中价格昂贵的荤菜倒是很少,相反,素菜确实占了大半个部分。
看到这里,变装【玉天宁】忍不住扶额暗想:小蟒只吃荤,玉轩哥的食量并不大,这剩下的也只有....
堂嫂。
额....大概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穆姑娘,这后面还有后院那位客人的酒钱。”赵掌柜说道。
变装【玉天宁】缓了口气,问道:“喝了多少?”
“预存的四成。”
四成吗?这么能喝!唉,还好,没把我喝穷。
“呐,赵掌柜。这一袋金魂币你点一点,不够我再给。”变装【玉天宁】说着,从腰包中勉强取出一袋鼓鼓的钱袋。自此,变装【玉天宁】的腰包算是扁了一圈。
赵掌柜拿过钱袋,那魂币相碰的清脆声响,即使是在二楼也能依稀听到。正准备清点时,赵掌柜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从桌下的抽屉中取出一张折叠过两次,显得很是齐整的信纸。
“穆姑娘,这是天字四号客人留给你的。”
变装【玉天宁】接过信,看到:
天宁弟:
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想必应该是时间本体吧。你留的字条还真是简单,就一个“宁”字。不过还好,多亏了天宁弟,我那尚不饱满的口袋算是免了见底之灾。
还是要多谢,毕竟你送来的魂币再加上我存的一些药材和矿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不必为流落街头犯愁了。哦,对,替我向天宁和宇香问个好,不用担心我没问题。
还有,没什么大事就别用那个叫什么时间交流来找我,我很忙的。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
此致
轩
留言完毕,可变装【玉天宁】的视线却久久无法离开信纸。
变装【玉天宁】在意的并非那正楷字体,而真正吸引他的,是末尾处的一只由九种色彩画成的独角兽。
在变装【玉天宁】看来,这只独角兽已经栩栩如生到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完全看不出是画上去的样子。尤其那细长的独角,九种色彩交织在一起,丝毫不会使人感到繁琐,更多的是一种天赐的平衡。
这要是呈现在画卷上,想必会更加令人遐想。
玉轩是不会有如此画工的,这点变装【玉天宁】是可以肯定的。更何况独角兽下还带有一行小巧的,宛如孩童般笔迹的话语:
“愿这份祥瑞永远眷顾于你。”
啊~不敢当,不敢当。堂嫂正是太客气了。
变装【玉天宁】心满意足地想着。
其实呢,变装【玉天宁】并不想有太多的暴露,尤其是在玉轩面前。所以对于陆彩羽,他也只是从远处望见的。
对于这样一位堂嫂,变装【玉天宁】的第一印象就是,对常识不怎么了解,就好像是第一次接触人类一般。甚至连一些常见的事物都会投去好奇的目光。
可以说除了天真无邪,变装【玉天宁】想不出来有什么能更好的形容陆彩羽了。
不过,变装【玉天宁】一时觉得被这样一个人祝福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在陆彩羽的祝福中,不含任何杂质,也没有任何杂念。
唉~真想让【我】也可以感受一下。只可惜...唉~真不知道【我】到底要颓废多久。
......
后院里,桂儿正在一次次弯腰,将那些滚落一地的酒坛重新收拾好。她也得以清出一条能够通往翠竹群中石桌处的道路。
“嘿呦嘿,这就是最后一个了。”桂儿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看向石桌旁被自己摆成小山的酒坛。
这怕是有几十坛吧。
整了整自己的衣容,桂儿这才认真仔细地看看变装【玉天宁】口中那位不用管的客人。
眼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柔和的落在了那侧脸上。可仅仅是侧颜,在光阴交织的映衬下也是显得端正且又棱角分明。头枕在左臂上,手边放着的,是已经见底的酒碗。而右手,正是抓在酒坛的坛沿。那醇厚的酒香正是从坛中以及杀戮【玉天宁】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最让桂儿感到稀奇的,莫过于杀戮【玉天宁】的头发。黑红杂糅,完全不像是自然生长般,更像是被某种染料长期浸染的一样。光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更惊讶的,在于从发根处有着两指长度的头发,那里的头发竟全都是白色。
总感觉这个哥哥过得好辛苦。
此时此刻,在桂儿的心里,多了一分对杀戮【玉天宁】的同情。
耳边传来一阵摩擦声,桂儿闻声看去,才知是桌上的酒坛被拉动。而拉动酒坛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意识模糊的杀戮【玉天宁】。
而杀戮【玉天宁】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酒坛拉入怀中,并向碗中倒酒。
杀戮【玉天宁】完全无视了桂儿的到来,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地注视着酒倒入碗中。
放下酒坛,就在杀戮【玉天宁】准备拿碗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早他一步夺走了酒碗,还顺手抱走了酒坛。
“你还是不要再喝了比较好,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桂儿满是劝说的语气中尚且带有一丝稚嫩。尽管让人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桂儿也通过紧紧抱紧酒坛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杀戮【玉天宁】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扭过头,注视着桂儿那双带有三分胆怯的眼睛。
醉酒后耍酒疯的人桂儿也不是没有见过,可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像桂儿所想那样大吼大叫。这倒是使桂儿的心里放松了不少。
没事的,我也是一名魂师。一定会成为像穆姐姐那样的魂师。
桂儿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抱着酒坛的手臂又是加重了几分力气。
杀戮【玉天宁】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走向桂儿。在桂儿看来,杀戮【玉天宁】明明没有威胁压迫自己,可桂儿的双脚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往后退。
桂儿想要呼喊,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喊不出来。想要逃走,可杀戮【玉天宁】已经来到自己的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桂儿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杀戮【玉天宁】抓住桂儿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将桂儿的手臂拉起。
桂儿很是害怕。其实她已经在运转魂力,可就从杀戮【玉天宁】抓住她手臂的那一刻起,桂儿的魂力就像是受到了外力的阻挠一般,运转得近乎停滞,甚至连武魂都无法释放。
手臂被拉开,酒坛自然而然地掉落。桂儿本以为会听得到酒坛破碎的声音,这样正好能够引起穆姐姐以及父亲的注意。可事实上,杀戮【玉天宁】在酒坛脱手的那一瞬间便抓住了坛沿,并将酒坛放回到石桌上。
桂儿似乎已经是放弃了挣扎,即便是杀戮【玉天宁】从她手中抽回酒碗,桂儿也没有反应。
无力又无助,这让桂儿那小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此,杀戮【玉天宁】依旧无动于衷,仅仅是小口喝酒。
“多大的人了,还把气撒在小孩身上。”
变装【玉天宁】无奈地说着,抓住杀戮【玉天宁】的手臂,将杀戮【玉天宁】和桂儿分开。
杀戮【玉天宁】瞥了一眼变装【玉天宁】,抽回手臂,不作理会。桂儿则是下意识地退到变装【玉天宁】的身后,抹去眼泪,探出半个头来偷瞄着杀戮【玉天宁】。
变装【玉天宁】不再说话,杀戮【玉天宁】亦是自顾自地喝酒。风吹竹叶声一时充斥着后院,三个人都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宁玉姐,我们该走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出传来。身着高领黑衣的叶泠泠正站在那里,和往常一样,她的脸上还是缺乏笑容。
“桂儿,走吧。”变装【玉天宁】抚摸着桂儿的头,在最后一次回望一眼杀戮【玉天宁】后便拉上桂儿离去。
桂儿抬头看着变装【玉天宁】那平静的面庞,好奇地问道:“那位哥哥,他怎么了?”
变装【玉天宁】笑了笑,道:“心上人离开了又没有离开,自己犯的错又不是自己的错,只想伤了自己,终究是辜负了所有人。”
听着变装【玉天宁】雨里雾里的话,桂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明白。
“没事,你也不需要明白。最好永远都不明白。”
“哦。”桂儿点头应道,不再说话。
叶泠泠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对此,她却没有任何在意。只是略有好奇地望向两人所说的杀戮【玉天宁】。
院中,杀戮【玉天宁】拿起酒坛,又将酒碗添满,他那高吟的声音中,道出了几分放荡不羁的情怀。
“形若修竹貌似仙,
长衣佩剑行世间。
醉待红叶满洲城,
何须再去谢海棠。”
语落,风停,叶止。院门外唯有叶泠泠一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杀戮【玉天宁】,杀戮【玉天宁】同样是看向叶泠泠。
两人对望,视线交集。平静如水的目光中再也读不出任何波澜。这一次,杀戮【玉天宁】深藏的心意叶泠泠再也没有收到。
最后是两人同时挪开了目光,叶泠泠离开了,到最后都没有回头。杀戮【玉天宁】继续喝酒,到最后都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