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呀,挺好。妈知道你想要啥。这个金镯子给你。这个镯子能卖不少钱,留着自己傍身哈。日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好好的吧。”
说完就躺下了。
“哎呀,说累了。好好照顾你们爹。该说的我早就说了。他呀没了我要是作也别客气。老了老了反倒不消停可不行。”
说完是真的累了一样,没一会儿就轻轻的睡了。
大家都从病房里出来了,许静抹了抹眼泪,总感觉不舒服。
她妈怎么和她说的感觉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呢?
可是这个时候她就再虎也知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搭理她。
休息了两个小时,许母醒了,不过没有坐起来,就是个小辈儿的孩子说了几句话。
特别是许凤家的两个闺女。毕竟是从小在眼前长大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和王语辰说了以后找婆家的事情,让她多听听几个姨妈的过来人感悟,让王语然怎么开心怎么过。最喜欢看她畅快的笑容。
下午许木匠来了,老两口就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什么都没说。
只是许木匠走的时候好像突然就走路不顺当了。
晚上的时候许母很安详的就闭上了眼睛。许母早上的时候洗完澡就穿了一部分寿衣了。所以现在穿的很快。
许凤、许辉、许华和苏秋月一起给许母擦汗,然后把寿衣穿好。
“都不许哭啊。不许让眼泪掉下来。”
许凤咬着牙根和他们说。没有上前的弟妹和弟媳妇儿已经呜呜的哭出来了。
“让孩子们进来和姥姥告别。一会儿车就来了我们直接去殡仪馆。”
给许母穿上衣服,许凤就让叫孩子进来。强调了不许把眼泪掉在姥姥身上,别让姥姥再留恋人间。
小孩子们没有来,大孩子进来看见像睡着了许母,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当他们看见大人们忍不住抽噎的时候,许凤已经给许母的脸盖上了。
屋里面是低低的抽噎声。让人把孩子都送回了。兄弟姐妹几个没有人说话。在医院也没有放声大哭。
等殡仪馆的车过来了,王铁军几个男的过去抬着许母的遗体就往外走。
车来之前许凤已经把孝服、孝布让他们都穿戴上了。
“妈!走了!”
许辉压抑这声音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王铁军几个就抬着遗体出门了。
从门口走过的时候,许辉又喊了一句。
“妈,过梁了。”
“妈~!”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句许灵忍不住喊了一声,突然就哭出来了。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妈真的就走了。她没妈了。
许灵这么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哭起来。苏秋月发不出声音,只是不停的流眼泪。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也不敢想。只是麻木的跟着走。
一路上做一个门许辉就会喊一声。伴随这样的声音一直走到殡仪馆。
等看着许母的遗体放进了储存柜。然后他们就要离开。
房间是许凤早就准备好的了。除了白色和黄色的菊花、挽联。正中间是许母的遗体。供桌上是许母以前拍的照片。
那还是她七十大寿的时候拍的。许母笑的很好看。身上穿着的是她最喜欢的靛蓝色缎子旗袍。
屋子里很冷,哪怕是火盆里烧了一些纸还是很冷。殡仪馆是不能守夜的。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眼泪突然就没了。
回去的路上,苏秋月才看见许凤在默默的掉眼泪。
“大姐。”
苏秋月原来已经干了的眼睛,只喊了一句突然眼睛就湿润了。
“呵,没事儿。我就是感觉好像把我妈一个人扔那了,有点难受。”
她这么一说完,眼泪断了线一样掉了下来。王铁军难得的搂住许凤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秋月几个也抽噎的哭了起来。回去后大家根本睡不着,可是有孩子明天还要出殡。只能迷迷糊糊的辗转反侧。
一大家子早上又早早的去了殡仪馆。每个人都给许母烧了点纸钱。等时间到了以后,一家子又都去了火化间。
工作人员当着他们的面,掀开了许母身上的白布。让他们确认。
许凤她们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苏秋月心里咚的一声。
明明昨天还和她说话呢。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她突然就不认识了呢?
躺在那里的那个人,她好陌生。脸上的皮肤像假的。要不是穿着昨天的寿衣,苏秋月根本不敢相信这是昨天的舅妈。
这样感觉的人不止是她,大家都停顿了几秒。
然后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力感。一种的生死的无力感。对生老病死的无奈感。
明明都知道,但是感情上断不开。所以这样的变化才非常异常的陌生。陌生到他们忘了哭。
确认好了,工作人员又把许母身上的布盖好,然后缓缓的推进了火化炉。
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看不到。只有一个按钮。
然后许辉跪到火化炉跟前,抱着一个黑色的陶盆。
“摔吧,摔了就按下去了。”
许凤请了一个明白事儿的白事先生,有些规矩她不懂的,都听先生的。
这种陶盆不大,很厚,但是许辉的体格举起来轻而易举,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试了两次都像是举不起来似的。
“唉,摔吧。人都死了,留不住。”
白事儿先生能理解这种心情,虽然经历的多了,但是每次看到这个场景都忍不住叹息。
许辉深吸了几口气,突然举起来陶盆。
“妈!一路好走!!”
说完就用力的摔碎在地上,“啪”地一声,工作人员几乎是陶盆陆地的瞬间就按下了火葬的按钮。
也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许凤几个哇地一声就哭开了。
但是摔了盆就得赶紧出去,白事儿先生一边拉起跪在地上有些瘫软的许辉一边招呼他们去等候室。
就这么忙乱着,一大家子哭的踉踉跄跄的到了休息室,坐下哭了一段时间后慢慢的平静下来。
都傻愣愣的发呆。
“过去土葬。摔了盆以后就得赶紧起棺去坟地,一路上一边撒纸钱,一边走。哭都在哭上。
现在火葬了,但是也一样,不能停。摔了盆就得赶紧走。
这盆啊,就是代表人间的碗。人间的碗摔了,以后就不能吃人间的饭了。
以后阴阳两隔,赶快上路不挨饿。”
白事儿先生看着他们都有些发蔫儿,就解释给她们听。只是一听到阴阳两隔,又让她们忍不住掉眼泪了。
苏秋月哭着哭着思想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想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像那个白事儿先生说的吃不了阳间饭。
那她呢?她上辈子死了为啥没有去阴间呢?为什么还留在阳间?难道是因为没人给她摔盆吗?
不晒盆就走不了,然后就又活了一辈子?
这些规矩和讲究是谁定的呢?定的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因为每一样不过是在细细的回忆亲人的点点滴滴?
那是不是现在这个空间舅妈已经走了,不会像她上辈子一直飘着出不去,留不下。
东拉西扯,一会儿现在一会儿上辈子,苏秋月都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只是随便意识乱窜,一直到有人进来让他们去接骨灰。
白事儿先生让他们戴好手套,拿着红快棋听他的指挥。
苏秋月本来以为是一件很哀伤的事情,没想到完全是无法反应。所有人都木呆呆的麻木的接受巨大的反差,像木偶一样被指挥着。
因为他们面前是一个铁抽屉。靠近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非常高。
里面是一些碎了的灰白色的骨头。
白石先生先看了一下,然后让他们一人一下用快棋夹出来他指着的骨头。
有手抖的夹了几次的,也有冷静的利落夹出来的。放在旁边的一个小的铁抽屉里。
等弄了了就站在旁边等着,等着骨灰都变凉。
才按照先生说的顺序,放在一块布上,然后包好再放进选好的骨灰盒里。
盖上盖子让许辉端好。然后放到了寄存处。
一直到回到许凤家,所有人都沉默着,也没人掉眼泪。除了王语辰,其他的孩子早在保姆的安排下休息了。
“妈。”
王语辰坐在许凤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抱住许凤的腰身,许凤也反手搂着自己的闺女。
今天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切身的感受生离死别中的别。看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妈。”
王语辰又叫了一声。
“哎。妈在呢。在呢。”
许凤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昨天还在和我们说话,今天就变成一捧灰了。我怎么好像突然想不起妈的样子了呢?”
许华有些呆呆的,从来没有这么没精神过。
“你们那边摔盆儿,我们就在那边开始把那些纸钱、纸扎都烧掉。看着那火呼呼的烧,很快就变成了灰,好像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郝成民父母离开的时候也操办了葬礼。虽然他不是长子,可是他是最有钱的一个。所以只能由他来操办。可是那种感觉是不一样,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一般,就是尽孝了完成任务的感觉。
所以老丈母娘的去世,许凤他们的表现让他又羡慕又觉得圆满。这才是正常家庭的感情。
但是面对死亡,不管感情如何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死了以后都是一样的,一堆黄纸,一捧灰。
“大姐,我为什么突然没有眼泪了呢?”
许灵有些茫然的问。明明她应该很悲痛的,她没妈了呀,可是怎么现在能这么平静的说话,情绪都没有波动,眼睛也是干的。
许凤轻轻的摇头,她也不知道。
“因为今天看见的,突然失去了情感依托了。那个依托着你情感的人,你亲眼看到她化成了尘土。
如果没有照片,没有回忆,没有你身体里的血液做证,这个人已经消失彻底了。”
苏秋月淡淡的说。她也是突然没有眼泪了,她想了一路为什么。这是唯一的解释。
那个满是感情的人,已经不在了,彻底消失了。所有的悲痛都是成了回忆。
等到某刻特定的时间会因为想念,而想念的人已经不在而哭泣了吧。
不管怎么样,日出日落从来不会迟。三天后他们又带着许母的骨灰回到老家。
葬礼、入土、答谢宴。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们回到以前的老房子里。
“以前我觉得咱家挺大的,和小宽在屋里藏猫猫总是觉得有好多地方能藏。
现在一看,家变小了。”
许灵看着从小长到大的老房子,以前的回忆一下就涌上来了。
“是啊,觉得炕特别大,能放下我和小姐翻跟头、欻嘎拉哈、下棋、看书。”
许宽也拉着媳妇儿的手给她说小时候他干的淘气的事情。
“王楠不知道,小宽啊小时候都四五岁了还吃奶呢!”
许凤突然想起啦,那个天天得冲到妈怀里要嘬两口的小弟了。
“真的?!你还记得吗?”
王楠惊讶的问。许辉有些尴尬。
“小嘛。别听大姐的。本来就是他们惯的,还说我吃的久。”
“哈哈哈,其实也没有奶了,他就是戒不掉嘬奶。就跟现在的奶嘴似的。我们虽然惯着他,他自己也撒泼耍驴的要。都忙着干活儿,累了一天可不想听他哇哇叫闹人,就随他了。”
许凤拆台,小时候的小宽还真和现在差很多。
“小华,你呢。你干啥了?”
郝成民听见他们都说关于小宽的事情,忍不住问。
“我三姐?在家除了吃睡,那真是睁开眼睛就往外面跑。后来我表姐在我家前院安家了,后面就跑那去了。
那也不着家,领着新月姐满大队的跑。”
这下终于轮到许宽笑话许华了。
“切,就你小时候太小了。小灵身体不好总在炕上休息。我那回弄出动静来都吓死了,再也不敢在家玩儿了。
而且家里哪能跑开了呀。”
许华倒是大大方方的,没觉得尴尬。
郝成民也问起了原因。旁边的付建安听到了,搂着许灵的手都紧了紧。没想到小灵小时候差点因为意外没了。
“要不是我大表姐那会儿把家底几乎都掏出来,赶紧送我去医院,我可能真就没命了。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呢吗?”
许灵安慰的冲着付建安笑了笑。
一家子又去看了苏秋月以前的房子,更小。可是回忆更多。
房子早就卖了,又被人翻新了,早就没了以前的模样。他们也只是站在外面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