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柳氏一听说唐曲岩回了府里,立即坐在房中垂泪。
她这些年在府中过得清净顺遂,出门在外又因着唐曲岩的前程一直被人捧着,已是许久没有受过委屈。
想到今日在陆府被陆昕然的心声阴阳怪气,还有赵氏对着她的脸吐的那声呸,以及裴氏眼中的凝重和嫌恶,她心里就憋闷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唐曲岩进门就听到低低的呜咽声,若是换做往日里这般夫妻情趣,他定然会先上前将人仔细哄一哄。
但刚在宫中被陆昕然当众凌迟,此时再看到柳氏低垂眼帘有些做作的哭泣,他突然就没了往日的耐心。
“把眼泪收了,我有话问你。”
声音略显冰冷,让柳氏刚涌到唇边的委屈和抱怨直接卡顿住。
她抬起含满泪水的双眼,面上全是他不如往日体贴的委屈。
“夫君……”
“刚刚,陛下传了魏王和魏王妃入宫,在清心殿外……”唐曲岩闭了闭眼,想到心声中的那些话,脚趾已是忍不住开始抠地:“她没有给你我留半点颜面。”
啜泣声瞬间消失,柳氏难得有些慌乱的起身上前几步,一把拉上唐曲岩的手腕。
“她,她都说了什么?”
“你我这些年间的闺房之事,还有,”他顿了顿,脸颊已是开始发烫:“还有你寻春楼老鸨来府中……”
“啊!!!”
柳氏不等他说完,捂着耳朵尖叫着蹲在地上。
这个陆昕然,她怎么敢!
她当真不给陆昕澜留后路吗?
似是知道她心中最后的挣扎和侥幸,唐曲岩闭了闭眼给了最后的极刑:“这些都是通过心声听到的。”
所以不止他,所有人都听到了。
咕咚~
柳氏眼前一黑,身子一歪摔在地上直接晕死过去。
唐曲岩忙喊下人去寻太医到府上,又将唐崇礼喊了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崇礼双眼空洞的站在他面前,人像是被人抽掉了满身的精气神,只剩一具躯壳还留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闹到这般地步?”
“父亲,昕澜要同我和离,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离了。”
唐崇礼像是被触发了体内的开关,眼泪再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父亲,她,”他视线越过唐曲岩,朝着内室的方向落去:“她不是寻常女子,不喜内宅的那些阴私事,儿子以为只要努力挡在她和母亲中间,让母亲不要总是刁难她磋磨她,就能让日子平静的过下去……”
“什么叫做你母亲刁难她磋磨她?”
唐曲岩从凌乱的话语中抽出最为关键也最为关心的一句。
柳氏不是一直同他说这个儿媳沉稳大气,她喜欢满意的不得了吗?
既然喜欢,又怎么会如此做?
唐崇礼讥讽的扯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父亲,这些年母亲的话您一句都没有怀疑过吗?
“她同您说对昕澜最是满意,可她会同儿子说昕澜心思不在内宅,性子散漫不受约束,需要她仔细调教,不然不安于室。
“她也同儿子说,当初为儿子求娶是看中了她在陆家的地位,以及同魏王妃的姐妹情。
“她身后的陆家和魏王都能成为您日后做尚书的助力,但这些儿子心中知晓便是,不可展现出来,也不能让昕澜知道是咱们有求于她。
“不然就会不好拿捏,不好调教,不能安心听她摆布。”
他说话间,人已是悲怆的坐到了地上。
“父亲,儿子只是心悦她,折服于她壮阔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胸襟气度,也敬佩她非同旁人的眼界和豁达。
“父亲,儿子不想和离,儿子不能没有她,可她……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可以不是儿子的妻子,但母亲,这辈子都是儿子的母亲。”
唐崇礼哭得撕心裂肺,已经注定的结果无法挽回,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明明前一天她出府去如意楼前,她还回抱了他,说回来会帮他带楼中的招牌点心。
唐曲岩看着像是缺魂少魄的儿子,从他自顾自的悲怆中已是提炼出关键信息。
他拧眉招来守在外面的小厮,让人将唐崇礼扶了出去。
太医此时都在宫中,下人请不到太医只能在街市上请了一位郎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这郎中看他和柳氏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银针落下不过片刻柳氏就从昏迷中醒来,只醒来看到唐曲岩黑沉的面色就行合眼再昏死过去,但郎中还在,银针还在身上,让她想装昏迷都无法如愿。
等将郎中送走,她靠着软枕半坐在床上。
“夫君想问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和离!你问我,我去问谁!我怎么知道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唐曲岩的这句提问像是压倒柳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谁家的儿媳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又哪里有错!我就是想让她收收心,乖巧听话一点,安安分分的给崇礼开枝散叶,这也有错吗?
“她这样一身反骨,谁家能容得下她!
“我只是想要她温顺听话,记住自己的身份,又哪里不对?”
唐曲岩绝望的闭了闭眼,他现在才明白宫门外宋钧宴离开前的那句话是何意。
她们姐妹从不是寻常人~
“你当初为崇礼求娶时就该知道她是怎样的性子,既然知道她生性如此,又为何要这样做?”
“生性如此又怎么了?入了我唐府的门,就是我唐府的人,从前的那些就该彻底收敛起来,安安分分的为人妻为人母,侍奉公婆,温顺懂事。”
柳氏身子前探,头仰得极高,一双眼因着太过激动,还泛出猩红的血丝。
似是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这些话这些想法是对的,她没错,从头到尾都没有错。
唐曲岩站在屋子中间,看着越发激动的柳氏,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陌生感。
唐崇礼刚刚的那番话又重新在耳畔响起,他真的……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吗?
柳氏被他毫无波澜的视线看得心慌又心虚,她咬着牙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心念转动间就让自己先一步落下泪来。
“夫君,你是不信妾身,忘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吗?”
她哭得悲悲切切,却是第一次让唐曲岩的心对她的眼泪没有半点波动。
“你没有错,是我们的错。
“你当初要为崇礼求娶陆家女时我就该拦住你。
“若是没有让你如此委曲求全,儿子的大好婚事,还有我的前程就不会被悉数毁去了。
“你我,也不会沦为京中的笑料。”
堂堂的大理寺卿夫人请春楼的老鸨来府中教授她如何讨好男人……
从前只是夫妻情趣时他有多受用,这一刻就有多想原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