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丫环,当年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哪来的那么大胆子拐卖自己的主子?这幕后怕是还有黑手吧?”
宋铭琛终于说了挺长的一句话。
“还有,李小翠拐卖我母亲的动机是什么?一个丫环,靠主子过活,得多大的仇恨让她生了这么恶毒的心思?”
宋铭琛触觉很敏感,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庄鹿鸣头大,儿子太聪明,老爹压力山大肿么办。
庄鹿鸣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把不太光彩的往事和盘托出。
他不想让儿子对他心生猜忌。
可要真正开口还是非常困难。
“那个李小翠原是侍候你奶奶的丫头,我跟你妈妈结婚之前,你奶奶把她送到我院子里。呃,那个时候还没建国,按照规矩,这样的丫头是用做,那个,用做——”
“然后呢?”
宋铭琛语气木木的,截住了他亲爹的话头。
庄鹿鸣无比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偷瞄了一眼儿子的脸色,看他没有异样,这才继续。
“我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的,当然不愿意遵守那些陈规陋习。所以,我没听你奶奶的安排。”
庄鹿鸣又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
“嗯,后来,为了绝了你奶奶的念想,也绝了李小翠的念想。我就把李小翠指给了家里的小花匠。”
“大概是李小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才恨上了我。”
“又或许是你妈妈不允许我纳妾,她觉得你母亲故意针对她,对你妈妈怀恨在心。”
庄鹿鸣可不好意思跟儿子说,李小翠借他醉酒的机会爬他的床,差点让他犯错误。
纤纤还因此误会,差点跟他闹离婚。
他一直最后悔的就是没把李小翠给赶出去。一念之仁,养了条毒蛇在妻子身边。
“总之,就是你惹出来的乱子,受过的却是我母亲,对吧?”宋铭琛咬紧后槽牙,打断他的话。
庄鹿鸣也很委屈。他哪有主动招惹别的女人?
直到现在他心里一直住着的那个人也只有他的纤纤好不好?
宋铭琛本来不想吃这顿饭的,但看到面前的红烧肉,松鼠桂鱼,锅包肉,夫妻肺片,南京板鸭,道口烧鸡,他就扛不住了。
一咬牙,吃!白吃白不吃!
然后,他足以媲美饭桶的饭量直接震得他老子庄大首长目瞪口呆。
宋铭琛头也不抬的往嘴里塞鱼塞肉。
庄鹿鸣一口没动,看着儿子大嚼特嚼。
两人直到这顿饭吃完,都没人再说一句话。
桌上八个菜,一斤米饭,一大盘子馒头全部落入宋铭琛肚中。
”我还有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宋铭琛优雅的用手绢抹了抹嘴,又问出一句让他爹头大的话来。
“你还有个弟弟,叫庄明阳。今年十九了。一年前,跟你爷爷一起被下放到宋家洼子去劳动改造了。”
“她会接受我吗?”
宋铭琛又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庄鹿鸣却是瞬间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你爷爷出事以后,阳哥儿他妈害怕连累到她娘家那边,提出离婚,我同意了。”
宋铭琛莫名的松了口气。
虽然他知道自己有点幸灾乐祸的嫌疑,但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松。
“宋家洼子?他们被下放到了宋家洼子?为什么是宋家洼子?”
“我动用关系特意安排的。这些年我也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害你妈妈的幕后黑手曾经在宋家洼子一带出现过。所以,我想让你爷爷借下放的机会,看看能不能钓出那个罪魁祸首。”
“你父亲被打成黑五类,你为什么还能好好的坐在这个位子上?不会被调查吗?”
宋铭琛有些不解。
当前的政治局势有多紧张,没有人会不知道。
“你爷爷为了不牵连我,写了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我不同意,你爷爷还动用了家法。为了能在外边搜集证据给你爷爷平反,我只好同意了。”
庄鹿鸣一提及此事,心就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疼。
宋铭琛沉默。
他不能理解庄鹿鸣的选择。在他看来,在艰难时刻,一个人连亲生父亲都抛弃,猪狗不如。
但他又不能武断地说庄鹿鸣这么做是错的。
如果庄鹿鸣拒绝庄老爷子的提议,那么,庄家似乎就得全军覆没。
断绝父子关系,的确是这种恶劣环境下最好的权宜之计。
庄鹿鸣还能因为主动与坏分子划清界限,大义灭亲而得到上面的褒奖。
宋铭琛觉得很讽刺。
可能是天生的血缘牵绊,也可能是宋铭琛二十几年的人生就没感受过来自宋富贵的父爱和亲情。
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他逐渐的接受了自己是庄家血脉的事实。
“能跟我再说说你妈妈吗?”庄鹿鸣的语气悲伤到极点。
“我出生就没见过她,所以,没有印象。只是从村子里老人的口中听说过,她是一个特别漂亮、特别善良的女人。”
半晌,宋铭琛又补充了一句,“她是被卖到宋家洼子的。几次出逃,都被宋家人抓回去毒打一顿。可能是因为有我,她才强撑了那么久。”
庄鹿鸣双眼血红,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碟叮当作响。
“等我抓到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
“你都查到了什么?她失踪时就没有目击证人?或者什么有效线索?”
“当年我知道你妈妈失踪,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也知道那时候是建国前,还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天天都有人被乱枪打死,有人莫名其妙失踪。”
“我查到拉你妈妈的人力车夫时,那车把式已经被毒死了。线索就此中断。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停止过找你妈妈。”
庄鹿鸣的心都在滴血。
二十多年过去了,失去纤纤的那种痛非但没有减少半分,反而越来越烈。
“那你查到幕后黑手是谁没有?”
“与你外公当年研究的一个科研课题有关,据你外公说是被特务盯上了,想绑架你外公,要挟他交出实验数据。”
“但你外公被我党地下工作人员保护得很严密。特务临时把目标改成了你妈妈,企图以你妈妈的性命要挟你外公就范。”
“他们成功的绑架了我母亲,特务得到他们想要的数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