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两句名言,广为流传,其一,一仆不事二主,忠臣不事二君。其二,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大家都认为此中道理存在矛盾,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历史上的智将勇臣,又有哪个不是待价而沽,左摇右摆后才选定自认的明君,即是择木;而后,他们这才下定决心不事二主。
当然,这些待价而沽之士,其中也有沽名钓誉之辈,只是分辨起来相当复杂,不可一语言之。但排除这些人后,世上还有一类人,其不善识人,不善择主,但是,他们善于观察,为人中肯,时事而定,这类人若居高位,则一般能从善如流,能纳言听谏,而后干出一番事业;若是时运不济,那他们也能收拢民心,聚贤才而后治镇一方,当然,百姓就是这样质朴,谁能给个太平天,谁就是菩萨,天王老子也没他厉害。显然,康福就属于这样的第三类人。
话头转回蜀军,张左耀刚刚回到陇州,任福就颇为无奈的回禀,他得张左耀将令率大军临千水扎营,伺机攻取陇州治府千源,但战事未起,他却让远在雍县的康福搞了个焦头烂额。在康福的煽动下,陇州各地氏族,尤其是敌占区北部地区反蜀情绪十分浓烈,他们甚至还拉扯起了乡保,一副要和蜀人拼杀到底的表现。
军队最大的依靠,本来应该是百姓,当然,要陇州百姓多支持蜀军张左耀倒是没抱多大希望,但起码,他没估计到,陇州仇蜀情绪会如此高。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康福,这更让他有些不解,轻拍桌案,他询问任福。“他不是在北面的灵州最威风吗?怎么陇北也有这么大的势力?”
扯扯嘴,康福有些气结:“将军。陇州北面是原州,那里虽为州府,但却实属灵州势力之下…….!”
“哦!”挠挠头,张左耀一副童言无忌的表情!
还好,任福没有太在意,他只接着禀报:“就在昨日,我接到探报,哪些乡绅豪客拉出的民保正在集结,似乎将会成为陇北一支新军,是,他们确实不会有多大战力,击败他们并非难事;不过关键在于,其一,领头的都是陇州大族,在陇州的威望不言而喻,杀他们,无疑与陇州氏族结仇,而且是牵连甚广的那种;其二,民保大军组成多为一些无知百姓,陇地民风彪悍,若是真的大开杀戒,震慑得了自然好,可是一个不好……!”
“会有没完没了的民变,若是千源陇州军再乘机邀战,大势对我们不利!”接过任福的话,张作耀点点头同意任福的看法,这不是个小问题,毛爷爷讲得好,一但将敌人拖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敌人最终绝对会溺水而亡:“现在的规模有多大?”
“不足五千,若是激战,两千雄武军就能把他们杀个鸡飞狗跳!”
“有人领头吗?”
“据探子回报,主要有两个人,一个是原州陇山关守将尚石田,应该是接了康福的命令才南下组织这些的。还有一个,乃是陇北华亭韦氏家主韦沙!”
“他们到了那里?”
“距我们倒是远,不过沿着千水南下,要来,一定是很快的,而且这几日监视千源城的将士也禀报,城内调动平凡!”
“有没有什么具体行动?”
“乡保大队尚未发现,除了操练,他们倒是没有多大动作,不过,北面有了这么一拨人,咱们后面的弟兄有些不安,就昨日,从大震关押粮而来的一伍就遇到了几波探子,虽然未交手,但很显然人家开始注意吾等了!末将只好加强后军戒备,但毕竟前锋军军力有限!”
“嗯……!”听了回禀,张左耀沉吟起来。这不怪任福为难,分兵驻守大震关,自己又再次分兵南下千阳,现在任福手里只有近四千人,虽然虚称八千唬住千源城,但显然瞒不了敌人这么长时间,或许敌人未必看透,但绝对会怀疑,而一旦激战开始,敌人稍加注意也就不是秘密了。
民心,民心,一个千万人琢磨的词汇,而一旦加入敌人这个前缀时,他会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字眼!陇州的民心如何?显然,他们有两个依靠,也就是说,是这两个人或者两个势力能左右陇州的民心,一个是康福,也就是北唐朝廷,还有一个呢,自然应当是哪个韦氏。当初探查陇州,二豹的情报里也包含了韦家,不过,当初张左耀只知道这是个世家大族,却不料他们会有起军反蜀的胆量,韦阿郎气魄不小啊!
想着想着,提到大小,张左耀突然想到什么症结,而后他对任福问起:“康福能威慑陇州,能威慑韦家吗?”
任福本来是个老奸巨猾之人,这一年来变了不少,看起来正气许多,不过,无论心性如何变化,脑子却是不变的,张左耀一问,他便领会了:“离间计?”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张左耀笑了笑,说起来,自己确实想到的是分化敌人,不过,从任福嘴里蹦跶出的三个字却让他自己觉得十分不自在,仿佛自己十分奸诈一般。
任福可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接着分析:“若要离间,得有两个条件,其一,得他们不同心。不过咱们根基太浅,实在是还没有机会了解这些秦州以外的势力到底有怎么样的底气、图谋!其二,得对方两家实力相当,若是有一方太强势,另一方定然绝对翻脸无胜算,有那心,他们也没那胆!”
“说得对!”张左耀点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随后他便问起:“那依你看,康福和韦氏关系与实力如何?”
“不知道!康福定然势力大,但韦氏…….!”任福倒是挺光棍的,韦氏的底细,他确实一点不了解。
张左耀呢,他也不知道,不过,顺着任福的思路,他却比任福多想到一点:“韦氏,韦氏,说起来,我也不知道韦氏到底如何!不过,咱们可不可以试着这么理解,康福要应对张虔钊部署的蜀北大军,他无力顾及咱们,所以,他就想找人牵制咱们,甚至找人干掉我雄武军,你觉得最好的人选时谁?”
任福不知道张左耀想什么,他只顺话而答:“他自己来不了,当然是旧部,或者盟军最为可靠,反正不会是韦氏这样的百姓世家拉扯起来的乌合!”
“对,盟军,康福最大的盟军有两个,一个是被咱们吓跑的彰义军,他显然调不动,不然彰义军当初就不会跑。还有一个,那就是陇北原州的军队。据当初二豹的情报,原州汉民略少,军队数量严重不足,若不是夹在灵州陇州之间,或许那里的党项诸部早就闹事了。所以,这一部人马他也是动不了的,人家不会放下老家来帮他。那么,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旧部人马了。不过,他的旧部军马大多在灵州,调度困难。所以!”突然停住,张左耀微微勾起了嘴角,有些得意!
任福眼珠狂转,他接过了话头:“所以,他才用韦家!”
“而动员韦家这样的氏族参与,至少需要两个条件,其一,韦家必须有实力,至少有扯我们后腿的实力;其二,必须给出足够韦家动心的利益。”伸出两个手指,张左耀边想边说。
“钱?”任福也在想。
“不!”张左耀摇头,这样的家族,弄钱的办法多的是,犯不着冒战败的危险:“康福既然无法提供兵员帮助,韦家就绝不会为钱起兵!这是底线,毕竟他们和蜀军没有大仇,即便蜀军入陇,对他们来说不会损失太大,收点钱太不划算!”
“官?”任福又猜。
不过这次,张左耀还是摇头:“康福能封多大的官?”
“那还能有什么可给?”任福不服气了,张左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本就为此烦闷了几日的他有些抱怨的味道:“难不成康福还能拿刀威逼不成!”
张作耀听了任福的话,一笑置之,不过,随后他愣了一下,皱眉想了想,嘴巴张乐起来,又说不出来,他急忙询问任福:“你说什么?”
“额,末将失语!都使恕罪!”任福以为张左耀发脾气了。
“别废话,我问你,你刚才说了什么?”奇了怪,张左耀今天不依不饶。
硬着头皮,任福说到:“末将说,康福还能有什么可给的!”
“不对,最后一句!”
“额,拿刀逼着韦沙。
“啪!”一排桌子,张左耀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起来,半响,在任福疑惑的目光里,他发现张作耀的表情发生了细微变化,渐渐变得有了笑容:“对,一定是这样,为结盟邦,威逼利诱皆可成事;不过,既然有威逼成分,那就有间隙,就能分化,哦,是离间,就能离间。利咱们同样能给,官咱们同样可封,再者,韦家还可以不打仗,再有,许诺宕州的开市之利益,韦家一样可以…….!”
“宕州?”任福还不知道秦州的变故,他有些不明白张左耀说的什么。
张左耀却不管这些了,他急忙吩咐起来:“来人,来人。三儿,立刻南下,去千阳把二豹找来,叫他带上三五个口舌灵便的斥候营弟兄!”
“是!”亲卫的使命,就是保护和执行所有命令,三儿抱拳低头,飞奔出了任福的大帐。
三儿走了,张左耀却没停下:“柳儿,你带上我的节度使印绶,即刻启程赶回秦州,我要一份刺史府盖印的任命书,不写官职,不记人名,我要空白的,若是刺史为难你,你就说日后弹劾也罢,张左耀上门请罪也行,但现下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事关前线战局!对了,再去成纪张府,要一份张家啊翁的推荐信,你就告诉他,我要用来劝降陇州韦家!但信要写成举荐信,而不是劝降信。张翁会明白的!”
“是!”柳儿同样领命而去。
“任将军!”张左耀这才看向任福,眯着眼,好半响,他才开口:“传令千阳城中军,避战待援,北面供给可能暂时中断,要做好防备!前锋则做好战斗准备!”
“是!”
军礼接令,任福知道张左耀定计了,不过,显然仓促间,他也没全明白过来,只听随后张左耀像是下令,也像是感叹的说到:“战斗,希望会是一场追击战或者歼灭战,而不是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