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歌知道自己瞒不过谢念白了。
她早知道自己一定瞒不过谢念白。
“长姐。”
谢昭歌反手握住谢念白的手,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此刻居然共情了赵渊的为难。
为什么要让她来开这个口。
曲娘此刻端来热好的饭菜,“十一娘子先吃着,还有两道菜过会儿才好。”
谢昭歌如获大赦,仓皇的端起碗筷,既是为了填饱肚子,也是为了躲避谢念白的追问。
也不急着追问,谢念白一边为谢昭歌打扇,一边看着谢昭歌吃饭。
曲娘过来接过谢念白手中的蒲扇,“夫人让我来吧。”
“别累着。”
谢昭歌吃的细嚼慢咽,可是吃的再慢也有吃完的那刻。
面对谢念白,谢昭歌闪躲眼神,她想起什么,开口道,“听闻长姐怀孕了?”
曲娘捂嘴笑,“十一娘子消息好灵通。”
才刚刚三个月,本是打算过段时间再写信给阿翁。
“是君侯告诉我的。”谢昭歌不好意思摆手,不是她消息灵通,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谢念白心里一沉,不好的强烈预感涌上。君侯告诉的谢昭歌这个消息,那不就说明谢昭歌来见她之前,就先见过了赵渊。
什么事,要赵渊先一步拦住谢昭歌后,才放人来见她?
“谢家出事了?”谢念白脱口而出。
一下就变了脸色,谢昭歌不知道为什么谢念白一下就猜中。
勉强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谢昭歌还试图否认,“怎么会......”
“真的出事了?”谢念白握紧谢昭歌的手腕,表情严肃道,“你说清楚。”
谢昭歌为难,这要她怎么说!
赵渊这人真是好算计!自己开不了口就让自己来打头阵!
正在心里骂着赵渊,赵渊就出现了。
赵渊一直在屋外,虽然他命人为谢昭歌梳洗打扮,遮盖一身的风尘与疲倦,可是他知道,谢昭歌瞒不过谢念白。
果然没有瞒过。
谢念白看着赵渊,她的手还握着谢昭歌,她张了张嘴,“发生了什么?”
“魏侯攻邺京,王腆弃城逃跑,邺京失陷,城内人自发对抗魏侯,陷入战乱。”赵渊言简意赅,他说得平静,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谢念白,不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如今城内情况不明。”
情况不明。
曲娘震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念白也懂了谢昭歌泪水,懂了谢昭歌面对她追问时的为难。
“阿翁他......”
谢昭歌艰涩开口,“伯父他......或许还在等着我们!”
其实有一件事,谢昭歌谁都没说,她逃走时,谢家家宅燃起来一场熊熊大火。
如果不是因为贪玩晚了时日回府,如果不是因为当机立断往城门跑去。
或许谢昭歌也会在那场大火里、也会出不了邺京。
谢念白身形不稳的扶着谢昭歌站起。她的手死死扣住谢昭歌的手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手的力气有多重。
赵渊上前,他担忧的观察谢念白。
他还记得,在华城时,谨衣因为听闻王臻珠的消息而早产的事情。
这件事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有些害怕。
脑子里有点乱哄哄,谢念白微微转头,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喉咙。
竟无一言可说。
低头,松开死死扣住的谢昭歌手腕,只见谢昭歌的手腕上一片青紫。
原来她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抱歉......”谢念白觉得难过,难过自己弄伤了谢昭歌,难过自己听闻噩耗却无能为力。
谢昭歌摇头,她湿漉的眼里是无言的难过。
和谢念白如出一辙的难过。
赵渊看见了谢念白发白的脸颊,她没有泪水,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不放心。
哪怕她像谢昭歌那样哭一哭,也是好的。
这样难过的事情,除了眼泪能暂时发泄一二,赵渊再想不到其他了。
不要把难过憋在心里。
可是赵渊说不出这话,他叹息,一手把人揽在怀里。
轻柔的拍抚她清瘦的脊背。
怀里的人消瘦、单薄的像一张纸。
......
夏夜的晚上突逢骤雨。
骤雨狂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雨点大滴大滴拍打在天地间任意一处。
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
以往从不觉得炎热的人,此刻满头汗水,甚至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一缕缕。
紧紧皱起的眉头显示她的不安稳。
“醒醒。”
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呼喊。
谢念白却不想醒来。
“......醒醒。”
不理会呼喊人的话,谢念白任由自己沉溺于梦魇。
或许没有几个人会像她一样,这样享受梦魇。
这场梦,是十四年前的情形。
秋千上坐着的人小小一个,手里捧着本书,她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男子应当是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可是谢念白听得不分明。
“长姐!你看!”
谢昭歌迈着小短腿,捧着自己手心里的花蝴蝶向谢念白奔跑而来。
没来得及跑到谢念白的跟前,谢昭歌就摔了一跤。
摔飞了到手的蝴蝶。
谢昭歌登时哭喊起来。
谢念白坐在秋千上不为所动,她本该去安慰谢昭歌,可奈何这只是一场梦。
“念白?念白......”谢不厝不满谢念白的无视,“你娘亲和你说话呢。”
谢念白闻言一笑,这场梦里,竟然还有她素未谋面的娘亲。
挣脱出谢昭歌手心的花蝴蝶振着翅膀飞到谢念白的身侧,瞬时引来了其他许许多多的蝴蝶。
彩蝶纷飞环绕,美得好不真实。
这本就不真实。
这只是她的一场梦。谢念白这样告诉自己。
谢昭歌被成群的蝴蝶吸引,也不哭喊了,重新自己站起来,跑到谢念白的身边,她兴奋的去扑蝴蝶。
谢不厝还在絮叨,絮叨谢念白为什么不理会娘亲的话,可谢念白根本看不到娘亲的影子。
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娘亲,所以即便是梦里所以也勾勒不出具体的模样吗。
“长姐你看!”谢昭歌又扑到一只花蝴蝶,她这次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给谢念白看。
“长姐比蝴蝶还要好看!”
伸手碰了碰蝴蝶的翅膀,眼前开始逐渐模糊,谢念白知道,她该醒了。
蝴蝶与我,我与蝴蝶。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