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声的声音不大,但在卢汝弼听来,却不啻于耳边响了个惊雷。
此次前来潭州,他的主要目标,就是搞掉高郁,让马家诸子争权夺利,大打出手,然后浑水摸鱼,夺取潭州。
万万没想到,权倾湖湘的高郁,现在居然已经被马希声搞掉了!
看来,高郁不仅仅是皇上的对手,更是马希声的敌人啊。有高郁在,马希声能否上位都说不清楚,甚至,高郁会不会趁乱夺权?
然后把马家几兄弟,杀个干净?
就像徐知诰,虽然没有清洗杨家弟兄,但是杨家的龙椅,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在徐知诰屁股下。
然后改名李昪,自称大唐。
高郁会不会照抄李昪的作业呢?
还好,还好,马家的这群马驹,不是杨家的那帮窝囊废,居然已经拿掉了高郁!
这件事,当然要问个水落石出。
“啊呀,少节帅果然棋高一着!英明果断!只是不知,那高郁怎会落入少节帅手中?”
马希声放下酒杯,愤然说道:“潭州城里,谁不知他心怀不轨!到底是秦宗权的部下,当年可是吃人军的一员!打仗打天下,他有什么功劳?就是靠着会钻营,会捞钱,迷惑了阿耶!过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想谋夺马家?他做梦!”
听马希声发了一堆牢骚,只好再陪他喝一杯,然后卢汝弼才小心问道:“那高郁既然如此老辣,却不知少节帅如何得手?”
马希声玩着酒杯,哈哈大笑:“合该那贼该死!昨天阿耶病危,赶紧召他来托付后事。哈哈,他休想再见阿耶!才进了王府,就被我一声断喝,说他谋逆擒下!啊,啊,这老贼,也有今天!”
马希声又和卢汝弼喝了一杯,卢汝弼心里担心,这家伙别早早就喝高了。现在还有最关键一个问题呢:“少节帅当机立断,果然是英才盖世。不知那高郁,是否已经下牢?”
马希声舌头都有些大了,哈哈大笑:“高郁?哈哈,高郁,你还……还想见他?见,见不到了!对,下,不是,是下了,不是牢房,是地府!老子当时就斩了他!他已经下地府了!”
卢汝弼听明白了,不由暗暗心惊。这种老臣,马希声居然说杀就杀,真是心狠手辣之辈啊。嘴巴上却又是一番恭维。
卢汝弼现在已经放心了,高季兴他们一直惧怕的马楚最有能力的大臣高郁,现在已经死了。那么,这个潭州,自己可以大展拳脚了。
边吃边喝,马希声很快就醉了。
卢汝弼又问了一个问题:“少节帅,没喝多吧?”
马希声两眼通红看着他:“你才喝多了,你一家都喝多了!”
这家伙的舌头又不大了。
卢汝弼笑着承认自己喝高了:“哎呀,没想到这个洞庭春,如此猛烈啊。对了,少节帅,如今是担任武安节度使,还是静江节度使?”
马希声没回答卢汝弼,这家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卢汝弼笑了笑,让仆役们过来服侍少节帅就寝,自己带了仆从回到馆驿,一路上暗暗寻思:现在潭州乱成这个样子,自己如果还不能趁机搞个天翻地覆,真的没脸回洛阳了。
自己这两天也打听了不少潭州的情况:马殷去世之前,终于认识到马楚在新唐面前是没有出路了,因而下令撤去了楚王的称号。这个举动的另一含义,也是向新唐表明马楚已经与灭亡的朱梁不再存在任何关联。
马殷规定继任者不称“楚王”,只称“武安、静江节度使”。现在的马希声,究竟是哪一个节度使?或者,两者兼有吗?
马殷去世前的第三个规定,是今后兄弟相传。可是,他的长子马希振,生性恬淡,只对黄老之学感兴趣。
显然没有夺位的意图。
三郎马希范,却是一个狂乱分子,巴不得马上推倒二郎,自己上台。
四郎马希萼,一直是一副文士打扮,但卢汝弼明白,此人是马家兄弟中,最狡诈、最阴险的一个。
不夸张地说,如果自己丧命潭州,那肯定是马希萼下的手。
卢汝弼在自己房间里暗暗寻思,现在大郎马希振超然物外,二郎马希声已经自然上位。应该拉拢马希范先动手,推举大郎上位,将来兄终弟及。
那么,刚才还和自己觥筹交错的马希声,就成了这场混乱的第一个牺牲品。至于马希范会不会要了二郎性命,那不是卢汝弼要操心的。
留下一个隐患,潭州的局势不是会更乱吗?
打定了主意,卢汝弼再次出门,去寻找马希范。
因为马殷去世,所以马家兄弟都在王府举哀,找谁都很方便。
卢汝弼很快找到了马希范,并且和他成了知己。
方法很烂。说是自己带了一个长相无双的美女前来奉献给楚王,谁知楚王无福享受。自己看见马希范玉树临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想把这个美女送给马希范。
“但是不知,三郎如今是否忌讳?”
是啊,没听说过,死了爹来娶媳妇的。
马希范冷冷一笑。
“卢兄可以先把妙人儿送来我府上。”
卢汝弼故作焦急:“美人随时可以送来,但是三郎想好了,现在毕竟是热孝……”
马希范打断他:“如何尽孝,倒是不必卢兄教我。”
卢汝弼赶紧点头:“是啊,是啊,三郎向来都是机智有才,只是愚兄困惑,不知三郎如何迎娶这美人?”
马希范皱着眉看看这个卢兄。如果不是因为人家后面有新唐,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真笨。
“卢兄,小弟何尝说过要迎娶美人?”
这回轮到卢汝弼发呆了。
“可是三郎说,要愚兄将美人送到府上。”
“送到我府上,我就一定要迎娶吗?我为何不能先尝尝肉味,再定取舍?”
卢汝弼毕竟是士人,听到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差点按捺不住。
这种典型的始乱终弃,花花公子作风,哪个士人都会拍案而起,怒斥对方荒淫无德。
卢汝弼忍住了。他不但是士人、诗人,他还是新唐的外交官。
强自压住心头的鄙夷,反而笑着说:“原来如此。那么,愚兄这就去准备花轿吗?”
马希范简直听不下去了。
“卢兄,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你只管把人送来,不要弄出什么动静!更不要影响我服丧时候的悲痛心情!明白吗,我是大孝子!”
卢汝弼必须忍住强烈作呕的感觉,用一个外交官应该有的素质,掏出一张笑脸。
即使还能装笑,但实在不敢再跟马希范谈论这件事了。
“可是,三郎,如今二郎继位,是否容得三郎如此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