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韬早就习惯了皇上这种“冷不丁”式的提问了,所以倒是也还算冷静,淡淡一笑回答说:“圣人既然拿了他,想必是他犯了不赦之罪,该当如何处置,臣却不该过问了。否则,一旦株连,可就连个收尸上香的都不剩了。”
李存勖哈哈大笑:“现在的西川,你们郭家,可说是一跺脚都要抖三抖,怎么会找不到办后事的人!”
郭崇韬心里发冷,知道皇上这是半真半假,一个应对不好,那就真可能全军覆没了。
“圣人在上,其实不但从谦,便是犬子廷信、廷诲及微臣自己,若有罪愆,陛下自会处罚,该当何罪,圣心自然明鉴,臣等并无异言。至于成都情形,士民工商所畏惧者,乃是陛下之雄图大略,尤其怕陛下的燧发枪兵,‘砰砰砰’一阵火光,蜀军死伤一大片,谣传是官军有妖法呢,哈哈。”
这就是郭崇韬的厉害。认罪这种话,越说的诚恳越有罪。
皇上的邪火都被你说出来了,越想越气,那皇上会怎么处置你?
所以,绘声绘色讲一讲皇上喜欢的东西,皇上或许会打消念头。
果然,李存勖听了燧发枪兵的战斗故事,马上来了兴趣。
“安时,你不知道的,是现在,任圜他们已经将燧发枪升级为步枪,火炮升级为臼炮,还正在研发马枪!哈哈,你说的‘砰砰砰’,将来会越来越猛烈、越来越闻之丧胆啊。”
李知柔见君臣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了,一面心里佩服郭崇韬的语言技巧,一面也算是凑趣也算是表功:
“圣人,冯可道来了书院以后,果然拉了一批人,看了书以后,就跑到田间地头去培育良种,还说要研制肥料,让新唐的粮食产量翻番呢!”
郭崇韬当然明白李知柔是在帮自己把气氛进一步缓和下来,马上捧场。
“啊呀,知柔,你们这可是神农氏的伟业啊!圣人,将来咱们大唐,再也不会出现野有饿殍的情形了!此乃圣人带来的盛世,可喜可贺啊!”
李存勖早就把对郭崇韬的忌惮抛在九霄云外了,故作谦虚:“知柔,安时啊,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吹嘘什么盛世,太早,太早啦!”
李知柔正要说话,小徐后跟着石敬瑭来了。
虽然看见是钦点的正主来了,但李知柔也不把小徐后看在眼里,还是把自己的话说完:“安时,我辈怎敢比之于神农?你这可是谬奖了。”
李存勖更没把小徐后看在眼里,直接反驳李知柔:“知柔!要有雄心嘛,神农氏,固然伟大,但你李知柔还有冯道,说不定就是今世的神农啊!”
小徐后见新唐君臣看自己像个透明人,反而放下心来。
你们不以我为然,看起来就是熟人啊。
熟人,还讲什么客气?
“圣人明见,果然如此,我们西川,向来号称天府之国,在这里出现一个当代神农氏,也是可以想象的嘛。”
李存勖君臣三人看见小徐后丝毫不见外,倒也相视而笑。
也没向她解释新唐学院是在洛阳。
直接部署入黔的战略。
“小徐后,嗯,大名是叫徐淑芝吗?”
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闺名,饶是小徐后已经徐娘半老,还是有些脸红,但面对的人是皇上,这个时候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回禀圣人,是的。”
李存勖看着她:“朝廷大军已经到了夔州,是李从珂为帅。现在李从珂向西打,你立刻进入播州,策动一支蛮人,响应朝廷大军。能办到吗?”
因为对方是女流吧,李存勖竟然问了一句。
而徐淑芝也毫不见外说道:“圣人,我一个进去,毕竟是女人,还是有点害怕。这样嘛,能不能允许我带上王承修和王宗寿,陪我一起去?”
听徐淑芝自承害怕,李存勖又是诧异又是无奈,听完她的话,这才回答道:“这样也好。安时,拨一千人马给王宗寿。”
郭崇韬拱手称喏。
这回不再给徐淑芝讲条件的机会了。
“好啦,那个王承修和王宗寿,你带上就是。王宗寿原先是节度使嘛,带兵没问题。王承修呢,正好在你和王宗寿之间沟通。很好,明天赶紧出发。”
看着小徐后离开,李存勖向郭崇韬问道:“如今官军在成都,共有多少人马?”
郭崇韬回答:“伐蜀六万大军,加上投降改编的,现在实有兵马十一万,其中马军三万,燧发枪兵三个营,一千人。”
李存勖沉吟一下:“这样,安时,带上三千人护驾,直取夔州,与李从珂会合。”
李知柔问道:“圣人,去夔州,要走水路回洛阳?”
李存勖点点头。
郭崇韬有些紧张:“可是,大江下游,可是有伪唐的水师的,现在咱们的海军已经撤出大江,走水路,未必稳妥。圣人虽然神勇,但是还有太后她们,是否再考虑一下?”
听郭崇韬说到太后的安全,李存勖犹豫一下。
“先到夔州,朕还要给李从珂面授机宜。之后看情形,再定如何回洛。”
李存勖回到后宫,跟德妃说了走水路可能有风险。
德妃摇头:“臣妾倒是觉得,上次海军经过升州江面,早就把伪唐水师吓得闻风丧胆了,哪里还敢溯江而上?何况夔州以下,还有荆州做庇护,他伪唐水师,断然无法深入此地的。官军既然忙于返回洛阳,走水路自然更快。”
李存勖苦笑。
虽然做了德妃,但是阿姐还是那个阿姐,野性十足。如果换成皇后甚至废后,估计都不会让自己冒险带着太后走水路。
德妃下一句话露出了马脚:“官家,就走水路吧,臣妾可是听说,这一带大江,好像从黔州以下,都是漂亮的不得了的风景呢。让太后也看看这个风景嘛。”
李存勖心里一动。
是啊,后世驰名的三峡,这个时代还是原生态呢,“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确是漂流的最高境界了。
但是,太后的安全,岂不是又多了一层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