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听闻王衍这么问,不由哈哈大笑。
“蜀国皇帝,在下纵然无缘相识,总是该听说过鼎鼎大名啊,否则,岂不孤陋寡闻?”
蒲禹卿听不下去了。
“阁下想必也是新唐高官,又何须藏头露尾,捉弄我君臣?”
来人看了看蒲禹卿,微笑道:“君是蒲禹卿蒲兄了吧?蒲兄能够陪着亡国之君前来洛阳,真是忠肝义胆啊。可惜蜀中,此辈忠义之士,不得重用。否则官军入成都,怕也没那么容易。”
站起身来:“在下李知柔,如今忝居新唐书院院长,又被皇上任命做了礼部尚书。奉皇上旨意,特来见过两位。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虽然猜到对方肯定是新唐官员,但是听到这个介绍,王衍君臣两人还是愣住了。
毫无疑问,虽然还没见到皇上,但这位高官,已经能够主宰君臣二人生死了。
只要他对皇上说句话,皇室十有八九会听取的。
君臣两人想到自己刚才对李知柔的态度,不由心下惴惴。看他穿着平凡,谁知竟然是一品高官?
看着君臣两人的局促,李知柔只好反客为主了。
“请两位坐下叙谈,如何?”
坐下了,但怎么看都像被审判的犯人。
李知柔也是理解他们的。
“王衍,蒲兄,不必过分拘束。下官先问一个故人,韦庄何在?”
王衍两人,如果说刚才是因恐惧而压力山大,那么现在又多了尴尬和忧虑。
李尚书第一个问题就问到韦庄,看来两人关系匪浅。如果得知了韦庄的遭遇,会不会怒火攻心,甚至把怒火转到两人头上?
不说话不行啊,蒲禹卿只好硬着头皮替王衍回答。
“不敢隐瞒李公,韦庄相爷,已经病故。”
李知柔还真是吃了一惊。他与韦庄交情倒是不深,但是皇上专门提起过,所以他先把皇上交代的任务完成。
问到了,却已经阴阳两隔。
原来韦庄在蜀国为相,而且其妻不但美貌惊人,而且出身书香门第,诗文俱佳。更难得的是韦夫人还能歌善舞。这么一个完美的女人,成了宰相夫人,也算是婚姻圆满了。
只是天妒红颜,韦夫人的美名和才名,被蜀主王建所知,借教宫女作词为名,将她带入后宫,占为己有。韦庄虽然愤怒,却因臣子身份,只得拱手相让。
那韦夫人却是个节烈女子,入宫后对王建始终冷如冰霜,叫做“失身而不失志”。另一方面的韦庄,也写了一首《浣溪沙》,居然传入宫中,韦夫人读后悲痛欲绝,不久就病死了。韦庄得知夫人病死,自己也郁郁而终。
李知柔听了这个荒唐却又凄美的爱情故事,忍不住连连摇头。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啊。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王衍,王衍,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可是亲身经历了!”
王衍已经羞愧欲死。父皇明明有了母后和姨娘,哪个不是才貌惊人、世上无双?但是父皇偏偏要去把宰相夫人弄进宫,他也是没有法子。
更何况那个时候,他还没被立为太子呢,怎敢干预父皇的行为?
见王衍被斥责,虽然李知柔说的是磊落正道,但蒲禹卿还是尽力想帮王衍摆脱窘境,就苦笑问道:“端己先生这《浣溪沙》,李公似是未闻?”
李知柔看看他,也知道他是为主分担尴尬,本来也不是要指斥王衍,只是听闻此事之后,几句感慨罢了。现在蒲禹卿说起,也就点头说道:“愿闻其详。”
蒲禹卿心中得意。士人嘛,当然喜欢诗文,何况韦端己这首词,可是人家血泪相合写出来的。让李知柔听了,定然能够转移他对皇上的怒气。当即开口念道:“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栏杆,想君思我锦衾寒。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李知柔好好看了看蒲禹卿:“蒲兄居然把全词都背诵出来了?”
蒲禹卿笑了笑:“这首词,实在感人至深,所以蜀中虽小儿亦能背诵。蒲某不过传情而已,倒是不足李公挂齿。”
李知柔点点头,本来还想借题发挥两句,但这件事真不是王衍的错,想想也就忍住了。
“只是端己先生如此下场,洛阳真是无人知晓。哦,对了,王衍,今日李某前来,还有一事相烦。”
听见李知柔不再追问韦庄的事,王衍心头一松。现在人家说的客气,自己当然也要更加谦卑。
“李公莫要如此客套,王衍能尽犬马之劳,实属荣幸,但请李公直言。”
李知柔不再客套:“不知蜀地可有奇能异士?新唐初立,百废待兴,故此若能推荐一些,也算是你将功折罪之意。”
蒲禹卿听明白了:皇上还要留着王衍呢,不过,也要看王衍有没有用处?正想开口,王衍回答了。
“好叫李公得知,适才所说的韦端己,他们一些诗人,善写诗词,被人称之为‘花间派’,不知可算得奇能异士?”
蒲禹卿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
我的皇上啊,人家要奇能异士,你就说那些有本领的嘛。你提这个花间派,不是摆明了说蜀中无人吗!须知花间派的作品,大多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艳词,此刻说来,简直是大煞风景。
果然李知柔冷笑一声:“花间派?闺阁艳词,终究不是国家所需啊。”
蒲禹卿赶忙往回找补:“其实,李公,我蜀中除了花间派,也是人才辈出,书法诗词、能工巧匠,可谓数不胜数啊。”
李知柔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临走时撂下一句话:“蒲兄你们如果真的找来能工巧匠,或者提供其姓名地址,尽可来寻李某。”
李知柔离开半天了,王衍才缓过劲来,连忙问蒲禹卿说:“蒲卿,今日这李知柔来,是福是祸?”
蒲禹卿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恭喜皇上了,他既然是礼部尚书,又兼着新唐书院的院长,还要找陛下网罗人才,这几条加起来,只有一个答案,就是要延请陛下去书院就职。如此陛下再无性命之忧,更无族诛之祸啦。”
王衍他们来洛阳后几天,安重诲的大队人马才进入洛阳。有几千顶盔掼甲的马军护卫,又是在新唐国土上,这些所谓的“使团”倒是没有敢于铤而走险,劫持运宝车。当然,也许是这些“使团”也不知道车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得知安重诲回来了,李存勖大喜过望,比听说王衍到了的消息要积极多了。马上让王正言带着户部官员前往验收,一一搬入国库。
笑着对安重诲说:“哎呀,就等你们来救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