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朝会上,李存勖宣布了新的决定。
其实好几个大臣已经从张景进那里得到了消息,皇上找到了解决财政危机的方法了。疑惑加敬佩,还带着很多好奇,文武百官都等待着皇上宣布自己的救世灵方。
但是皇上的风格,就是善于变化。
“众卿,朕考虑再三,觉得东都洛阳,地处中原,是连接西北的重要孔道。如今朝廷用兵西北,魏州却是缓不济急。而且洛阳是历朝都城,濠深城坚,利于防守。唉,上次,幸好王彦章没来攻打魏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孟知祥、郭崇韬、任圜几个面面相觑。
皇上说的,跟他们获知的朝会内容,完全不沾边啊。
郭崇韬只好问道:“圣人之意,是要迁都洛阳?”
李存勖很高兴。
“安时,你对朕的想法,非常了解啊,哈哈,君臣一心,迁都之事,就好办了。”
众臣心里都在好笑。皇上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谁听不出来啊?
“那么,孟卿,这迁都之事,即日起,开始筹划,开春以后,朕要在洛阳的白马寺踏青,莫要耽误啊。”
孟知祥赶紧接旨。
又是王正言出来唱对台戏了。
“圣人,迁都兹事体大,然而如今朝廷府库……”
李存勖笑着挥挥手,打断了王正言的叫苦。
“王卿,王卿!你以为朕是想到哪说到哪吗?”
殿下群臣中,恐怕大部分人都觉得,皇上就是想到哪说到哪的。
李存勖没感受到文武百官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朕,已经找到宝藏了!至少迁都的开销,王卿不必动用府库的积蓄!”
王正言连忙谢主隆恩。
只要不用府库那点银两,王正言管你喊爹都行,他才不管皇上说的话有多少水分呢。反正现在臣已经谢恩了,皇上你可不能自食其言,再去要臣拨款迁都了。
孟知祥就很是疑惑,只好开口问道:“圣人思虑周密,臣不及万一。但想圣人明示,这宝藏在何处啊?”
郭崇韬心里想笑。皇上前一次在幽州,费尽移山心力,终于打开了“宝藏”,拿到了六只宝箱。
虽然也是宝箱,但真的对国计民生的影响太小了。
李存勖淡淡一笑。
现在该演示ppt了,可惜这是新唐,连电都没有,更别说那玩意。
“佛像!”
任圜有些懵。
“圣人不是在说宝藏吗?怎么又想起佛像来了?”
不仅仅任圜,孟知祥、郭崇韬他们这些大臣,也都搞不懂皇上嘴里怎么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李存勖得意地一笑:“朕亲自问过相国寺方丈,那佛像,全身都是精铜所铸!那可是大约千斤铜!王正言,你给朕算一下,这佛像熔化为铜,可造多少铜钱?”
王正言的心算很厉害:“禀告圣人,一贯钱约八斤重,若千斤铜,约合一百二十多贯。”
李存勖眉头皱了起来:“你没算错吧?那么大一尊佛像,熔铸为钱,才一百二十多贯?”
王正言果然又算了一下:“禀告圣人,实为一百二十五贯。”
李存勖叹了口气,忽然又想了起来:“对了,相国寺里面还有好大一口铜钟!那也是铜嘛,不知道有多重?”
孟知祥含笑说道:“圣人,那铜钟可是比佛像重多了,估计约有万斤之重。”
李存勖还是满脸的不知足:“万斤?按照王正言刚才的算法,万斤也不过一千两百五十贯钱,是吗,王卿?”
王正言赶紧点头:“圣人明断。”
冯道小心翼翼地问道:“圣人,是要灭佛吗?”
听到“灭佛”二字,殿内群臣心中一紧,不由都把眼光聚焦在皇帝脸上了。
李存勖淡淡一笑:“佛家不讲忠孝,惑乱人心,灭佛亦无不可。且看各寺情状,冥顽不灵者,毁弃其庙。听话的,用木佛也可,最好是崇尚心佛!”
说完之后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冯道满心疑惑:“圣人,举国皆知陛下崇奉毗沙天王,还为毗沙天王建庙,又握有天王所赐的神器。如此说来,与佛门乃是一脉相承,灭佛,岂非灭了自己根本?”
李存勖一愣。
还有这回事?
看看孟知祥他们迷惑的眼光就知道,这件事真有。
原本是想凭借神权来维护自己地位的,但当大臣百姓们都已经相信“君权神授”的时候,特别是连天下藩国皆知自己接受了天王赐予的神器之时,自己开始灭佛了!
冯道说的没错,这还真是弄不好就会动摇自己的根本。
最糟糕的,就是藩国对自己的信仰,是不是也就此崩塌?他们还肯归顺吗?
他们不肯投降,那就打!
可是,又有多少百姓、多少华夏好男儿,要在这种本来可以避免的战争中捐躯?
看来,只能收回成命了。
可是,说好的金口玉言呢?难道自己说话,就是形同儿戏?而且,好容易扮演了一回财经专家,已经给王正言说了,迁都不用国库的钱。
那老小子,当时就跪谢皇恩!你不会稍晚一点吗?弄得现在,朕骑虎难下了。
这个王正言!
怎么办?必须立刻给出答案。
灭佛?真是会动摇国之根本,更会失信于天下藩国,那不行。
收回自己刚才的话?这可是朝会啊,弄了半天,皇上来个说了不算?而且,迁都的钱呢?
钱呢?
李存勖真是抓狂了。
这个冯道!
皇上为难之时,却听见任圜爽朗一笑。
“圣人,臣以为可道未免言过其实。”
嗯,救命的来了。任圜你不是能言善辩吗?
“任卿说来。”
嘴巴上很淡定,心里面急得要命。任圜,救朕!
任圜继续上奏:“圣人即当世佛!圣人手握天王所赐的神器,天下谁不知道?有圣人在,即是佛在!圣人远胜于各处寺庙中的泥胎佛像,有真佛在,何必再拜那些神佛?当世佛有命,岂可不遵?故臣敢请圣人下旨,每州除保留两座寺庙之外,其他寺庙的佛像一概捣毁,熔化为铜,铸造的新币,可名曰‘同光通宝’,伏请圣人恩准!”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好一个任圜,真是一张利嘴!
最开心的当然是皇上了。
真想抱着任圜亲上一口啊。
什么当世佛,任圜才是朕的救苦救难天尊呐。
按照任圜的说法,神权没动,天下藩国不必惊扰;佛像可毁,迁都的铜钱照样搜来。
在这两难局面下,任圜居然能找出第三条路来,完美解决了问题!
强压住心头的狂喜。皇帝嘛,要镇静,怎么能咋咋呼呼的?
“任卿所言,卿等以为如何?”
还真有人说话。
郭崇韬。
“圣人虽然是今世佛,但是现在各州郡,佛门寺庙极多,谚云‘天下名山僧占多’。佛家势力庞大,而新唐刚刚灭掉伪梁,局势不稳。若论全国,更是藩国林立,首鼠两端。所以灭佛之事,是否可以缓行?”
任圜的高调是理想,但郭崇韬说的可全是现实。
李存勖当然明白现实情况,但他决定动用皇权,压下去。
好容易才有了一个“今世佛”的理论基础,哪能畏首畏尾?皇帝嘛,该专制的时候,也别客气。
“安时,朕既然是今世佛,举国臣民,就只该拜朕,不该拜邪魔外道,泥胎佛像!至于政局不稳,佛家讲求救民渡厄,又岂可袖手旁观?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正是此意。即刻降旨,就以任卿所言,寺庙藏铜,一律收归国有!”
任圜马上接旨,再次上奏:“圣人所言,臣以为真是明照千里。此番只是收取寺庙藏铜,以救国家财政,其实并非灭佛。毕竟灭佛之言,未免牵扯太大,臣愚钝,不知圣意是否如此?”
任圜考虑的很周全,他不像冯道,开口就说“灭佛”,这很可能会遭致佛寺的坚决反对。
但皇上给他布置了另一个任务。
“任圜,大陈设的水泥,是个好东西。所以,赶紧在洛阳铺设起来。首先是主要道路,要来个南北贯通。”
任圜赶紧接旨,眼光却很快瞟向了王正言。
这是圣旨,王正言虽然满心不乐意,但也只好捏着鼻子点了点头。
李存勖摆摆手:“好啦,你们两个别打暗号了,散朝以后,户部和工部,好好对接一下。总之,迁都之前,要把水泥路,给朕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