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妃思念不已的儿子,此刻正在蒲州参加祈雨大会。
干辣辣的太阳照在地上,将分作两大阵营的僧道各众都晒得汗流浃背,肥胖者更是连油都被晒出来了,大家皱着眉眯着眼,焦急地等待着。
坐在高台上的刺史王珂,是王重荣死后的新任河中节度使,他身形瘦削,眉如剑,睛如漆,一袭白袍,显得干净潇洒。他的外形打扮,与当时绝大多数的节帅都不同,多了几分儒雅,少了一些蛮横之气。此时他也聚精会神看着高台上作法的那位高僧。
这位高僧却是一身红色袈裟,在炽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只见他趺坐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在台下众多和尚道士的目光下,他显得自信非常。
清灵子道长不以为然地对玄水利说道:
“这位法华寺的道诚和尚,已经念经快一刻钟了。莫说下雨,连云也不曾来一丝。道兄,这作法祈雨,怎是僧众能做!”
玄水利闻言莞尔:“道兄所言极是。不知为何却是让他上台?”
玄水利他们来的晚了些,清灵子只好给他解释道:
“本来说好是僧道轮流上台作法,谁先求下了雨,便是谁的功劳。”
玄水利点头:“这倒也公平。”
清灵子说:“第一阵就是和尚上台,坐的久了,非但没求下雨来,反而自己头晕掉了下来。按理说这就轮到道门了,可是和尚们鼓噪起来,非说要道诚方丈来顶替那和尚,说如此方才算得一阵。”
玄水利不禁笑了:“这般说来,他们就该让道诚来第一阵嘛。如此两家都没有争执。”
忽然一阵喧哗,玄水利几人连忙看去,却是那道诚方丈也已经受不了炎炎烈日,汗水竟然湿透了僧袍。台下众僧见势不妙,便要上前搭救,同时请求另派和尚上台祈雨,道士们自然不依,双方争执起来。
王珂也是一身的汗,眼见两位高僧求雨无效,也想换成道士来试试看。无奈普救寺的方丈照厄竟然站到了求雨台楼梯前,执意要接替道诚上台祈雨。
王珂只得亲自上前,命令军汉们把道诚先扶下台来,又令医者上前给道诚解暑。却听道诚口中兀自不肯认输:
“澍云雨尊者已经启程!想必顷刻便有霖雨,你们该让老衲继续祈雨才是啊。”
王珂一皱眉头。看这情形,只能动用节帅的权威了:
“佛门求雨,已经两位高僧,如今仍然无雨。不知道门之中,谁来求雨?”
道士们虽然人多,但此刻亲眼目睹两位高僧求雨都是狼狈下台,不禁心中嘀咕。如果求雨不成,非但有辱师门,自己的老命也未必保得住。所以议论者虽多,却无人挺身而出。
叶友孝连忙对玄水利说道:
“师父,可否让弟子上台试试?”
顿时众道士的眼光都被叶友孝吸引了过来,大家一看是个小道士,不由都泄了气。只有清灵子灵机一动,觉得既然这小道士大言炎炎,何不让他一试?即或不能成功,也可说他年轻道行不足,无损道门清誉。若是万一成功,那么今日祈雨比赛,就是道门大胜释门。他连忙向玄水利说道:
“道兄,令徒请缨,何不令他先上一阵?待他求雨不成时,道兄再来接替令徒,恰好平了刚才和尚连上两阵。”
玄水利一想,也有道理,他对自己的呼风唤雨之术,倒是颇为自信。不论叶友孝能否求下雨来,他都有把握。于是向叶友孝颔首道:
“仔细些,去试试吧。”
叶友孝听到师父允许,高兴地跑了上前,却被照厄方丈拦住。
照厄说道:“小道友休要鲁莽!适才道诚方丈已说,他已经请动了澍云雨尊者,想必顷刻便见灵效。王公!”
情急之下,照厄连“施主”都不叫了,直接按世俗礼仪叫王珂为“王公”。王珂看了看照厄,照厄忙说:
“老衲情愿接替照厄方丈,上台等待尊者前来布云降雨!”
王珂心中矛盾,如果允许照厄再上台求雨,那么势必有违公允,道门必然愤怒。况且佛门已经两位高僧败下阵来,继续让和尚求雨,未必有效。但照厄态度坚决,他也不好驳了老和尚面子。只好打个圆场说:
“大和尚说霖雨顷刻便到,那就请大和尚先在台下等待。”
照厄指着叶友孝说:“可是道门却要来贪天之功!”
王珂看看叶友孝,见他年少,当即质问:
“道长你年纪轻轻,果然有把握求雨?”
叶友孝其实早已经和小鬼商量过,情知只要背了《毗沙天王咒》,瓢泼大雨立刻降下。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小鬼言之凿凿,叶友孝也只好信他一回。此时听见节帅质问,就硬着头皮说:
“节帅,沙门中两次三番都求不来雨,我道门也可照例来做,方才显得公平。”
王珂觉得叶友孝所说有理,便对照厄说道:
“既如此,方丈且容他上台施法求雨,如何?”
不料那照厄十分顽固,竟然用身子挡住楼梯说道:
“老衲在此,只认沙门,不识道士!”
王珂见照厄倚老卖老,已经到了不讲理的地步,也不禁气往上冲,便对叶友孝说道:
“若不登台,道长可能求雨?”
叶友孝决定豁出去了,他也不答话,直接走到一块空地跪下,按照小鬼所言,仰面对着烈日背诵起《毗沙天王咒》:
“唵吠世罗摩,拏耶萨婆诃。”
话音未落,巽地上已经卷起了一阵狂风,顿时飞沙走石,撼树摇屋,真是日星隐耀,风起云涌!
祈雨大会的僧道众人一齐欢呼起来,连刺史王珂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却听见玄水利一声断喝:
“友孝且慢!”